楔子
2000 年。
晚上 10 點的木造建築,左鄰右舍的一點點聲響,應該都能夠在這寂靜的夜裡被捕捉到。但大溪警察宿舍的居民們總是早早入睡,今夜此時,整個宿舍就像是一同沉睡了一般。
擺設簡單的客廳裡,一臺電視、一張原木沙發與長桌,其他櫃子裡放滿了充滿回憶的照片。長桌上擺著兩幀照片,一張黑白、一張彩色,一旁密密麻麻寫滿的筆記本,像寫下說不完的思念。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鬢髮斑白,他拿起黑白的那張照片,照片裡,是一對夫妻與一個小男孩在紅磚牆前的合照。
「嫂嫂、大哥,多想讓你們看看我的孩子們。我們在臺灣過得都好,你倆不知怎樣了?」他說完,又順手摸了摸另一張全彩的照片,裡頭有個壯年人,後頭跟著兩個小毛頭,走向前方的公車站牌。
一
1968 年某日清晨。
「魏楚、思江,你們的便當!」一位年輕的婦人朝著前方一大一小的兩個「男孩」,邊追邊喊著。
「呦!」那個大的「男孩」停下腳步,轉身應答。他已快四十歲了,雖然臉上的鬍鬚清得乾乾淨淨,卻很淘氣地刻意留著下巴上的小鬍,似乎想讓臉型更加修長。胸前的口袋裡裝著一本筆記本,筆記本裡頭夾著一枝剛剛削好的鉛筆,筆身有些過長,超出了筆記本。
他斜背的包包裡沒有便當,也不知道裡頭是裝些什麼。
這個大「男孩」見到年輕婦人跑來,立刻上前,順口帶了一句:「思江啊!你怎麼都不把便當收好!」
「媽媽!你看爸啦,自己不準備好,怪我。」叫思江的小「男孩」也跟著父親轉身,委屈地念著。
「好啦!別再欺負你兒子了。」年輕婦人好氣又好笑地說著,把手中一袋兩個包裹著報紙的便當鐵盒交給「大男孩」魏楚,便低下身整理兒子的儀容,摸摸他的頭囑咐著:「跟爸爸上山工作要聽爸爸的話,跟緊爸爸、別亂說話,知道嗎?」
魏思江點點頭。
年輕婦人起身,也理了理先生的衣服,揪了根他下巴上過長的鬍子,念著:「就這麼不正經,鬍子也不刮乾淨!」
「哈,好啦!好啦!⋯⋯啊!公車快來了,走吧!」魏楚打哈哈地轉身跑向站牌,魏思江也緊跟在後。
*****
公車上,兩人找到好位置,肩貼著肩坐下,這一趟上山的路可能要幾個小時。找到一個好座位,可以避免兩人工作還沒開始,就先累得無法行動。
「爸爸,這次上山是要採訪什麼?」
「噓!小聲點!其實我也不清楚有什麼,就是例行要上山看看有什麼新聞。」魏楚彎下身說著:「但是不管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可以隨便跟人家說,知道嗎?」
「為什麼?」
「你怎麼這麼多嘴啊!現在這個時節,多說話就多錯!正正當當做人就好。否則⋯⋯」
「好、好啦!」
「弟弟現在年紀小,媽媽生完弟弟之後身體不好,無法一個人照顧你們兩個人,我才讓你跟著我上山的。可能過些日子,弟弟長大些,媽媽如果繼續回客運總站上班,到時候你可要給我照顧好弟弟。」
「好——」魏思江拉長音,表示自己已經聽夠父親的叮嚀了。
「這還差不多。」
一九六〇年代,還不是個能隨意講話的年代。雖然對於老百姓的生活來說,只要不涉及「政治」就十分安全,未必會有什麼影響。但對於從事記者工作的魏楚而言,他需要審慎判斷,隨時都要在「可講」與「不可講」之間做出抉擇,有時也擔心孩子「有耳無嘴」,對於是否帶著孩子一同前往採訪,也讓魏楚思考許久。
如果不是生活的壓力,他真的很不希望某些事情就發生在孩子面前。
就像是接下來的狀況⋯⋯
「梁警官,這樣我很難辦!」魏楚與魏思江兩人坐了四個多小時的車,下車時也接近中午了。本來想著到第一站的小派出所,能邊吃著妻子準備的便當,邊跟辛苦駐守的警察們聊聊這區的近況,把一些比較正面的消息帶下山。沒想到,卻傳來不幸的消息。
「楚哥!你就幫幫忙、行行好!就這點小事情,不用特別寫在報導裡吧!就念在我們同鄉,都從湖北來的,別報,好不好?」這位梁警官的地方口音似乎稍重一些,語帶委屈及懇求。但這段懇求如果搭配他現在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說話的姿態,實在很難想像他遇到了什麼困難。
「不是吧!梁警官,丟槍是哪門子的小事?」魏楚坐在長凳上,魏思江也默不吭聲坐在一旁吃著他的飯。
「楚哥啊楚哥,我這不是叫老郭去找了嗎?你有點耐心,再等等、再等等......」
「梁警官,你也知道現在什麼時節,這裡又離大溪不遠。如果沒搞好,那槍讓人撿去,先不說下次蔣總統來如果遇到亂子怎麼辦!若最近出了什麼事,你隨時都會被調查的呀!你怎麼能這麼不小心,把槍隨便放在桌上就睡午覺呢?」魏楚皺著眉頭說。
「背著那槍怎麼睡呢!而且我想老郭在前頭坐著,怎麼料到那匪類從後頭闖進來呢!」
「但這麼大的事,我總不能不報吧?」
魏楚正拿起筆記本要寫,梁警官趕緊坐起身,拉著魏楚的手,收起原本輕蔑的神情,帶著抱歉又尷尬的笑容,說著:「——別別別,楚哥,真的求求您了。您剛剛也說了,這攸關人命啊!你寫出去了,我還有命下山嗎?」
就在這當下,外頭一陣疾步聲傳來。一位五六十歲大叔穿著警察制服,一手高舉著手中的東西,看起來就是那把丟失的手槍。他邊跑邊興奮地操著臺語大叫:「揣著啦!揣著啦!」
屋內兩個大人趕緊起身上前,梁警官一個箭步,搶下他手上的槍,怒目說著:「小聲點老郭!你是想讓附近的人都聽見嗎?」
「是是是!長官大人,這下我們都沒事了吧!」老郭還是氣喘吁吁的,但仍勉強擠出這些字,確保自己的安危。
魏楚依然拿著他的筆記本說道:「還好是找回來了,但是怎麼會丟了呢?」
「就是山裡的猴子啊!他們拿去玩了啦!還好沒有跑遠,我一過去就把槍丟下了。」老郭的中文帶了一點臺語的口音,但還是能夠聽得懂。
「這附近很常會有猴子嗎?」
「有時候有啦!偶爾會來偷摘水果吃或偷菜啊!附近的居民都練就很多趕猴子的辦法。」老郭似乎對這一帶很熟,開始侃侃而談。
「哪些辦法?」魏楚追問著,開始寫起筆記。
「會綁鈴鐺、做假人。總之有很多種⋯⋯你想知道,我等一下巡邏時可以帶你去看看。」
「好啊!還有⋯⋯」
魏楚正要問下去,梁警官打斷魏楚的話,問:「魏大記者,東西已經找回來,這條可以不用報了吧!」
魏楚本想說話,但身旁的老郭也哀求著:「是啊!魏哥你就幫幫忙。以後你上山時,我在山上就招待你。這事一傳出去,我也要跟著連坐的。我沒顧好槍枝我受罰是不要緊,但我老婆怎麼辦?我家的孩子怎麼辦?」老郭明明長魏楚許多,此時卻討好地稱他「魏哥」。
魏楚有些猶豫,看了看魏思江,魏思江雖然沒出半點聲,但似乎想到老郭家的玩伴,也是露出懇求的眼神看著父親。
魏楚拿著筆記本向老郭說道:「郭哥,我要報導一篇山上猴子偷水果氾濫的報導,讓平地知道山上的狀況,你可以帶我去逛逛嗎?」
老郭像是被救贖般,喜出望外,一把就搭著魏楚的肩往外走,說道:「來來來,我帶你去看看!」
魏思江也趕緊跟出了派出所。一屋子只留下梁警官瞪大了眼,還沒搞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其實,老郭除了帶著魏楚父子二人在附近逛逛,也幫了他們一個忙。
「魏哥,你⋯⋯」
「郭哥,你不要再叫我哥了啦!叫我小魏就好了。」
「好好好⋯⋯是說你們等會還要繼續上山嗎?」
「是啊!不會進去太遠,就帶著孩子再上去看看。」
「那你們有申請入山證了嗎?」
「哎呀!想著要上來採訪,就忘了。」
「好啦!你也不是頭一天上來,我們也都知道你不是壞人,你就在那本子留一個名跟地址給我,好可以留個底。你也知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必須仔細一點。」
「太好了!這應該的。」魏楚對於老郭這樣日本時代訓練下的警察,能在嚴謹與通融之間取得讓自己方便的平衡,便欣喜地馬上照著老郭的提議辦。
揮別老郭後,魏楚領著魏思江向山上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耳邊漸漸響起轟轟的聲響,嚇得魏思江有些卻步。魏楚見狀,則是牽起魏思江的手,堅定地往前邁步。
走過漫長的泥濘小徑,轉個彎,猛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道奔流直下的瀑布,宛若掛在山壁上的白絲絹,看似輕柔,但那聲響與砸在潭水中濺起漫天的水花,著實震懾了魏思江。
魏楚看看魏思江後,也回過頭來沉浸在這片美景中。
回程的路上,兩人依然肩並肩坐在公車裡。魏思江對於今天發生的種種事情並未多說什麼。或許是因為那令人震撼的美景而久久不能自已,也或許他始終記得大人們的叮嚀:別亂說話。而魏思江不問,魏楚也不多講,兩人就這樣默默地坐著車,沒多久就疲憊地睡著了。再次醒來時,公車已抵達了大溪總站。
二
這些往事透過一張張照片顯得歷歷在目,想起這些,坐在原木沙發的魏楚不自覺地笑了。
「嫂嫂、大哥,你們知道那瀑布雖然不如我們家鄉那白果樹瀑布的氣勢滂薄,但看著看著,總讓我想起您倆帶著我的日子。」
魏楚佈滿皺紋的手微微顫抖地翻了翻桌上的筆記,停在了一頁,自言自語地說著:「呦!還有這件事啊!」
魏楚口中的那件事,大概又是幾十年前的某件大事了吧!
*****
那是個鬱悶的日子,就連天氣也是。厚重的烏雲、瀰漫的水氣,熱氣就像是被封印在地表一般,無從消散。
魏楚獨自走在山路上。
這是拉拉山被大眾注意到以來,特別被整理出的唯一一條路,直通到那被發現的神木群。如同過往採訪報導的目的,魏楚想一展他對這片土地的熱愛與熟悉,希望因應著越來越多民眾想造訪拉拉山遊玩的需求,在還沒人報導前完成一篇深入的獨家報導。
只是今天不太如想像中的愜意,那令人煩躁的天氣外,一路走來似乎都不那麼令人滿意。
稍早,魏楚一如往常先到巴陵派出所打聲招呼,他遞出入山申請的文件說道:「早啊!這檢查一下,我等等想上山,幫神木照幾張相。」
「喔!你可以上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的關係,個性熱情的原住民警員小林,以往總是會在確認文件時熱情的問候著,但今天的小林似乎特別無力。
魏楚並沒有多問些什麼,可能自己來的時間也早,在這駐守的苦差事搭上這天氣,確實容易讓人無精打采。他稍微收拾一下東西便走出派出所,一走出大門,一道閃電打在山頭,接著幾聲轟隆的響雷震得耳朵轟轟作響,久久無法消散。
「不會下雨吧!」魏楚深吸一口氣,低聲呢喃著,把疑慮吞下肚,加快腳步朝目標前進。
雖然崎嶇的山路本就少有人煙,但通常這個時間都會有前一晚留宿的旅客下山,今天卻沒遇到半個人。獨自在山路步行良久,他總算遇到第一批下山的旅客,魏楚看著那一男一女,本想上前攀談聊聊山上的盛景。但一靠近才發現兩人都掛著愁容,腳步很快,似乎遇到了什麼急事。
「你們好啊!」魏楚先開口問好。
「神木起火了,我們要下去請人來救火。你⋯⋯有帶相機啊!趕快上去幫神木拍幾張照,晚了就來不及了。」男旅客一邊說著,也快速打量到魏楚掛在胸前的相機,但腳步沒有遲疑,越過魏楚向巴陵派出所的方向去。
「不好了!」魏楚暗叫,也加緊腳步上山去,想為神木留下最後的身影。
沒多久,剛才無精打采的小林領著一票原住民青年從魏楚身旁跑過,神色頗為慌張。小林大概也無暇向魏楚打招呼,只是督促身旁的夥伴:「快!快!」
魏楚逐漸往神木的方向靠近,可以看到不遠處竄升的青煙,人聲也逐漸清晰。再靠近一些,才發現原來旅客們都圍觀在神木周圍。
看來是因為大家都在這圍觀,剛剛一路上才沒看見有人下山。魏楚心想。
遊客們有人趕緊跟神木拍照,留下它最後的模樣;有人露出哀戚的神情,眼睛睜著,視線就像是不捨移開一般,只差沒把眼皮吊住,避免眨眼;有人上前去幫著小林與他的同伴,清開神木周圍可能延燒的植被,斷去神木周遭任何可能的火路。
魏楚仔細地觀察那棵神木,神木外表並無異狀,但頂頭較細小的枝葉冒出火花。要能分辨出神木正在燃燒,大概就是那直竄天際的濃煙與頂上冒出的火光,整棵神木宛若是根大煙囪。原來是它的樹幹裡頭正在悶燒。
小林一行人清理出防火線後,站在圍觀民眾的前端,只能眼睜睜見證神木從裡頭燒到外頭的過程,束手無策。
良久,樹幹中燒裂出一道道縫隙,火焰從中竄出,神木就像被瓦解一般,立刻向上延燒。失去重心的頂端樹幹也應聲倒下,繼續讓火焰蠶食它最後的生命;至於下段樹幹,也在瞬間被大火吞沒,幾乎不見身影。
小林領著一行原住民青年,低下頭,口中念念有詞,看來是在為這棵神木做最後的祈禱。
當小林一行人再次抬起頭看著大火後神木焦黑的模樣,魏楚這才注意到自己已經看傻了眼。他趕緊拿出胸前的筆記本疾書幾句,便拎著相機上前拍照。
回程公車,魏楚想著稍早的景象想得出神。盤旋在他腦海的疑問接踵而至:「是誰造成的呢?是那聲雷嗎?還是兇手就在那批圍觀的民眾裡呢?小林他們又都在念著什麼呢?向誰禱告呢?基督上帝嗎?還是以前他們曾經說過的『祖靈』嗎⋯⋯」
就在他想破頭也想不出解答時,公車到了站,魏楚看來並未從思緒中走出,儘管如此,他仍舊本能地身體反應,站起身走到車門前,下車。
當公車駛離站牌,魏楚回頭,對街停著一輛黑頭車。後座的窗戶沒關,裡頭載的人以及剛走上車的人,都讓魏楚大為震驚。
*****
「那不是小李跟王長官嗎?」
小李是指那位坐在車裡、皮膚比較黝黑的年輕人,王長官則是那位穿著警備總司令部制服的中年人。
魏楚奔過街,攀著窗框,問:「小李,你不是當主任好好的,怎麼會在這裡?王長官,這是怎麼回事?」
小李低頭不語,面色凝重。
「魏楚,這裡沒你的事,別多問。」王長官帶著怒意說。
「沒我的事?幾年前幾輛黑頭車帶著林伯、老高走得無影無蹤,那時說沒我的事,現在又沒我的事。你倒是說說他們怎麼了?你就不怕——」
魏楚儘自講著,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語塞,放開手,退了幾步。
「開車。」王長官命令司機道,車窗緩緩升起,車子往前開走了。
總算下起雨了,一顆顆雨珠打在魏楚身上。雨勢漸漸地變大,整個街上彷彿為此安靜下來。方才出現在在路邊的黑頭車在大雨中安安靜靜地走了,彷彿從未出現過,就如同小李、林伯、老高他們安靜地消失一樣,他的感覺是如此深刻。
魏楚抬頭,看著天空,說道:「啊,下雨了。」漸漸,大雨就淋在魏楚臉上,魏楚沒有閃避,像希望大雨洗淨這一整天的無能為力吧!
三
「無能為力呀!」從回憶中回到現在的魏楚,合起筆記本感嘆著。
魏楚放下筆記本,對著黑白相片中的哥嫂說道:「那個王長官其實人不壞,平常他雖然都不太跟我們這些人來往,但是小孩子們跑去看他們家門口種的花花草草時,他卻從沒拒絕過,總是跟孩子們說說笑笑。但他穿起那身制服,那嚴肅的模樣,就像是換了個人。人怎麼能當成這樣?這些年他心裡是如何想的?」
一陣寂靜,這陣寂靜似乎就在回答著魏楚,人的複雜無語能夠形容。
「不說這個了。你們知道來到大溪,什麼跟咱家那邊最像?就是咱鄰居間的感情,好到就像是家人似的。只是,我們家那是姓魏的住在一塊兒,本來就是一家人;在臺灣這裡,有早先住在這許久的閩南人、客家人、山地同胞,也有像我這樣跟著老蔣公來的外省人,還有不少同鄉咧!但是,大夥兒好像一家人一樣,總是互相幫忙。」說到這,魏楚移了個身,到一旁的小茶几上拿了杯子,倒了杯水喝了幾口,又移回原位。
「像是啊!思江、思渚,我的兩個兒,他們稍大一點,我太太回去上班,我也不在時,總是把他們倆託給隔壁的施太太,他們的小孩,還有鄰居老郭的小孩,都跟思江差不多大,有玩伴也不孤單。」
談到鄰居,魏楚不自覺走到電視櫃前,看著電視櫃上的照片,那是他幫一群住在警察宿舍的警察們拍的合照,說著:「老郭啊!他這人很嚴謹,真的就是日本時代當警察的模樣,做什麼事情都是井井有條;啊!同樣從日本時代就當警察的還有那老李,老李到現在每天還是會早起練劍道,真的是老當益壯啊!」
魏楚學起了當年老李揮著竹劍的姿勢,雖然年紀大了動作緩慢,手也伸不直,腿也略微彎曲。只是沒幾下,魏楚顯得氣喘吁吁,扶著腰駝著身一步一步走回座位,又喝了一大口水。
「剛剛說的施太太家的老施啊!跟我一樣也是跟著蔣總統一起來臺灣的。咱可有話聊了,一些都是從大陸來的警察們總聚在一起,講講咱家鄉的趣事,也說說他們當警察的一些事情。」
說著說著,魏楚吞吞口水。又看向與大哥、嫂嫂的合照,懷念地說著:「是不是很像咱家,以前阿嬸、嫂嫂都會煮個一大桌菜,附近姓魏的,總是聞到飯菜香都聚過來。啊啊!記得隔壁村的李三嗎?記得他總是在開飯前就端著碗筷在咱家竄東竄西,一次還沒開飯就偷夾一大堆菜要吃,被咱娘親拿著掃帚轟出門,後來他兩三天不敢來咱家,之後還特別送上大禮來請娘親原諒。」
魏楚突然想到什麼,眼睛一亮,又自顧自地說著:「說到那李三,我們這邊從宿舍再過去一點就是憲兵隊進駐的地方,那裡的憲兵都是老蔣公的衛隊,每一個看起來雄糾糾氣昂昂的,也有不少是咱老鄉。其中有一個特別像那李三,每回孩子跑去那裡玩,看到那像是李三的憲兵站哨,我都不自覺想跟他打招呼。好險我沒這麼做,你們說是不是?」魏楚搖搖頭,笑著。
「老蔣公的衛隊呀!」魏楚若有所思,似乎又想起了某段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