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與民俗的想像力：日本江戶時代為何流行「鯰繪」？

臺史博「地震帶上的共同體：歷史中的臺日震災」展出十九世紀至今日的震災歷史。從日本國立歷史民俗博物館借珍展藏的「鯰繪」， 此 11 幅畫作可以反映江戶時代末期民間對於地震的想像，也可以藉此理解當時的社會和文化。地震不只是自然現象，科學技術發達之前，每個地震帶上的族群對於地震的起源都有不同的解釋。

日本地震的起因

「鯰繪」流行於江戶時代末期，當時日本人認為地震主要來自「大鯰」（おおなまず）的躍動，平時「大鯰」受到「要石」所壓制，由鹿島大明神管束，但只要稍不注意，就會出來搗亂。

如果我們將時間提早一點，本來日本人不覺得地震是鯰魚所造成的結果。日本關於地震的神話傳說，或許可以推到中國西漢的文獻《列仙傳》，其中提到有隻大鱉揹著蓬萊山，在海洋中嬉戲。其後日本人便將自己視為東海的「蓬萊」，認為地震或許就是地下的生物在作怪。

神話傳說隨著時代會有不同的變化，大鱉在鎌倉時代逐漸變成一種「地震蟲」，並且於十二世紀後期與鹿島神宮的「要石」信仰連結在一起。「地震蟲」頭朝東、尾朝西，有 10 隻腳，眼睛上面有太陽和月亮，身上背著日本的五畿七道，頭上被鹿島大明神的要石所壓著，只不過此時期鯰魚和地震間的關係尚未連繫在一起。

為什麼會變成鯰魚呢？可能的原因是鯰魚在地震前經常會不安的跳動，所以有些人將鯰魚用來預測地震。也就是因為經過了一些民俗的想像與變化，後來的日本人都覺得地震和鯰魚的作怪可能存在著關聯。

安政大地震與「鯰繪」的流行

江戶於安政二年（1855）10 月發生大地震，推估是芮氏規模的 6.9，其後的餘震長達 20 天，據粗略估計，超過 7000 人死亡，傷者和財產損失的人則無法計數。大地震之後的江戶居民在驚慌失措下，想起了神話當中的「大鯰」，也驚覺到原來地震發生的時間點剛好是在日本的「神無月」——管理「要石」的鹿島大明神遠赴出雲大社開神明大會，只留下七福神之一的惠比壽神留守鹿島神宮。

因此當時的「鯰繪」有一個主題就是惠比壽神睡著了，使得大鯰出來作怪，鹿島大明神趕緊騎馬跑回來壓制鯰魚；還有鯰魚造成大地震，引發眾怒，將鯰魚制服，此次展出的「江戶、信州鯰壓制圖」和「鯰魚父子遭逮捕之圖」具體的展現民眾的怒氣。

「鯰繪」流行的原因

浮世繪在江戶時代大為流行，畫下了世俗百態，同時也作為一種傳播的工具，有表達民情，反應人民心聲的作用，浮世繪成為了解基層社會的一扇窗戶。「鯰繪」在安政大地震之後大為流行，顯見此種類型的繪畫反映了一定的社會風尚，也展現了民俗的想像力。由於大地震後，政府救災不力，民怨四起，所以也有人將矛頭指向幕府，認為是政府失德、無能，才會造成大地震。

江戶時代「天裁」的觀念很濃，為政者如果失德或是無能，天會示警或進行處決，像是 1611 年會津發生大地震，藩主被認為應該負起責任，所以封地遭轉移。

發生安政大地震的前兩年，讓幕府為之震動的「黑船」來襲，培里率領美國的艦隊在神奈川出現，並且要求日本開國，民間對於外國人的入侵感到不安，他們認為吃獸肉、飲紅酒的外國人就像野蠻人一樣，將會導致日本的滅亡。

有人透過「鯰繪」指責是幕府的無能，也有人指出是「黑船事件」引發了安政大地震，除此之外，也有「鯰繪」畫出地震是因為人類的貪婪、是上天的制裁，警告人類要加以節制。大地震後，房屋倒塌，百廢待舉，死傷慘重，但對於建築工人和木材商人而言，卻是大賺一筆的時機，他們感謝鯰魚惠賜商機，像是展覽中的「弁慶鯰」：鯰魚身上插滿了建築的工具，象徵地震後的大規模建設。

然而，也有人對於商人大發災難財感到不滿，展出的「鯰魚切腹流出金幣圖」、「錢達摩」和「鯰魚父子遭逮捕之圖」都反映了民間對於商人大賺災難財的不滿。

臺史博所展出的「鯰繪」，第一次由日本借展至臺灣，相當珍貴，具體的反映十九世紀中期江戶對於地震起因的民俗想像力，「鯰繪」有如一把鑰匙，讓我們可以生動地理解當時社會的心態和想法。

＊特別感謝：日本國立歷史民俗博物館久留島浩館長提供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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