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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蔣介石看到他得恭敬喊聲「賢拜」,連日本首相都贊助他──越南王子彊柢

洪德青 2020-03-23
前言:2016 年黃宗鼎教授在「燦爛時光東南亞書店」首度揭露兩張越南皇室彊柢一族在日治台灣活躍的黑白照片證據,本文作者知悉後覺得黃教授此一發現深具意義,進而挖掘,寫成了這一系列文章。

1858 年,當法國與西班牙聯合艦隊駛入越南峴港那一刻起,越南就逐漸落入法國殖民。當時法屬印度支那總督對於這個新到手的殖民地,實行極為嚴苛的制度,法國人壟斷鹽、酒、鴉片,卻又規定每個村莊要消耗一定數量的鹽、酒甚至鴉片,並把價格提高數倍。越南人原有的文字、語言、傳統遭到強勢拔除,痛苦不堪。1903 年有位知識份子潘佩珠(Phan Bội Châu),決定前往順化,請求皇室有所作為。

 
年輕時的彊柢 (左) 與潘佩珠,攝於日本。
(Source: wikipedia)

從皇室公子到東遊王子

當潘佩珠進入順化,在安庫河畔(An Cựu)遇到一位年輕熱血、相貌將才的貴公子,他是阮朝開國君王嘉隆皇帝的大房長曾孫,名叫阮福民(Nguyễn Phúc Dân,1882-1951),人稱畿外侯彊柢(Kỳ Ngoại hầu Cường Để,彊音強)。


彊柢從小在皇室優渥的環境成長,他的父親在他年幼時對他說:「兒啊,我們這輩人是無力抵抗法軍了,你長大後要替越南爭氣,成為新一代希望。」大約在臺灣成為日本殖民地之後,彊柢的父親去世,對 14 歲的少年來說是轉大人關鍵,從此他認真閱讀古今中外軍事將領傳記,對於陳興道(越南民族英雄擊退蒙古人)、諸葛亮、豐臣秀吉、俾斯麥、華盛頓等人事蹟涉獵頗深。


當彊柢遇到潘佩珠如兄長般熱切地跟他分析國家大事,心裡非常澎湃,皇室也有愛國之心,他們一見如故,討論到當時最熱門的一條國際新聞,日俄戰爭戰況,日軍似乎佔了上風有贏面,連日本都敢跟洋人對抗,越南應該也可以。但他們也明白除非有外國援助,否則單靠越南自己是無法打敗法軍。


36 歲的潘佩珠與 21 歲的彊柢相遇那年,胡志明才 13 歲,而末代皇帝保大則還沒出生。論正統,彊柢的輩分比保大高,血統也比保大純;論革命,彊柢比胡志明資深許多,算是越南國父的前輩。


1905 年日俄戰爭結束,日本果然勝利,臺灣進入日治第十年,日本經此一戰晉升亞洲第一強國。彊柢對於日本贏了的消息感到振奮雀躍,男子漢大丈夫胸懷大志,該去日本學習強國精神,響應潘佩珠發起的青年留日「東遊運動」(Phong trào Đông Du),不應耽溺於安庫河畔喝蓮子茶、看書打嘴砲的小確幸。不過這樣一來,彊柢就得拋下少妻幼子,從尊貴的大阿哥變成法國追捕的通緝犯,幾經掙扎,他決定秘密離開,後來他的妻兒被法國人囚禁長達 14 年。


澳洲的越裔教授陳美文(Tran My-Van)撰寫的英文版彊柢傳

蔣介石看到他也得恭敬地喊聲「賢拜」

1906 年 24 歲的彊柢抵達日本橫濱港的那一刻,對未來充滿希望。據資料顯示,他進入東京振武學校(Shinbu Gakko)讀書,後來說得一口完美流利的江戶腔日語,應該是在這所陸軍學校啟蒙的。有趣的是,我們的老蔣總統年少時也在振武學校留學,按入學時間算來,他還低彊柢兩屆,搞不好當年蔣介石在學校走廊遇到他,還得畢恭畢敬的喊聲「賢拜」(せんぱい)呢。


不過,蔣介石當年並不知道這位高兩屆的學長,真實身分是越南王子。彊柢為了躲避法國駐日使館的查緝,使用林德順、南一雄等中文假名,偽裝成中國學生,避人耳目。早年越南皇室的養成教育以漢文為高級語言,因此他童年在順化已學會讀寫漢文,後來他在歐亞江湖走闖時也都用中文名,成為法國黑名單最難抓的天字第一號通緝犯。

 

彊柢離開東京振武學校後,又到早稻田大學讀書,常去東京的圖書館,據說他不喜歡振武學校的氣氛所以離開。越南這波「東遊運動」共有 200 至 300 位學生到日本留學,每次有新學弟赴日,彊柢總是熱情接待,每個週日,越南學生都到彊柢與潘佩珠的租屋處集合,閒話家常、抒發思鄉或議論時事。日本房東太太曾形容,他們聚會常拉小提琴或彈吉他,令人印象深刻。日後,潘佩珠回憶這段歲月感慨的說,他與彊柢還有一票年輕人在東京那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快樂、最驕傲、最朝氣的黃金年代。


東遊運動時期的彊柢與潘佩珠。
(Source: Archives.org.vn
當年越南留學生在日本合照。(Source: Archives.org.vn

一戰下的貴人,日本首相犬養毅

1908 年由於日本政府急需法國政府的貸款金援,法國趁機要求日本必須驅逐境內那些抗法的越南學生,否則不貸,越南的「東遊運動」受到法國施壓日本重挫,隔年彊柢與潘佩珠雙雙被日本政府驅逐出境。


彊柢離開日本後,長達五年時間在全世界各地流浪,泰國、中國、新加坡、英國等都有他的足跡,還曾從旅館跳窗逃亡,驚險萬分。他在中國時,曾與北京的段祺瑞接觸過。1911 年辛亥革命成功,中華民國誕生,彊柢與潘佩珠一度把希望放在這個新創建的國家,但 ROC 才剛出生嗷嗷待哺,沒有多餘的精力與財力資助越南革命家。

 

1915 年歐洲已爆發一戰,日本的歐洲政策也跟著做出調整,彊柢因而獲准再度入境日本,據說當時是日本首相犬養毅(Inukai Tsuyoshi)親自邀請這位越南王子回到日本,並且資助他每個月 100-150 日元,這個金額是日本大學畢業生月薪的四倍。


一戰期間,法國徵調了 10 萬名越南兵遠赴歐陸戰場,結果越南兵死傷人數高達 9 萬人,意味九成的越南人都被當砲灰,白白送死。這般慘烈讓抗法意識屢創新高,除了一路走來的彊柢與潘佩珠,還有共產黨的胡志明、高台教的范公稷(Phạm Công Tắc)、和好教的黃富楚(Huỳnh Phú Sổ)、平川派的楊文洋(Dương Văn Dương)等抗法新勢力,在 1920 年代紛紛崛起。


正當各路英雄大家有志一同,傳來一個傷心的消息,彊柢的革命摯友潘佩珠,1925 年在中國上海遭到法國特務誘捕,押回越南終身監禁。可能因為這樣,陷入打擊的他,在 43 歲這年,與日本女子安藤千枝(Ando Chieko)結婚,一方面尋求家庭慰藉,一方面也為高風險的革命事業買個國籍保險……。

 

文章資訊
作者 洪德青
刊登專欄 移動的頑固賦格
刊登日期 2020-03-23

文章分類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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