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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路控】絲路上的英國新娘:哈囉!秦尼巴赫!

謝金魚 2016-09-02

凱薩琳從睡夢中轉醒,還沒有睜開眼睛,就先嘆了口氣。接下來又是什麼樣的路呢?應該又是馬上顛簸一整天吧?一想到就不想醒啊......她有點想念倫敦家裡的床,雖然家裡人口眾多,她能分到的只是窄窄的單人床,但總比睡在地上強啊.......


欸,不對......今天的地上為什麼有彈性?


凱薩琳坐起身來,晨光從沒有窗紙或玻璃的天窗裡透進來,落在她的被子上,照亮了她身邊還在睡的馬繼業,最重要的,是他們身下的.......


「啊!我們有彈簧床嘛!」


凱薩琳滿意地點點頭,這是她從奧什出發的十六天來,第一次睡在一張舒舒服服的彈簧床上,是馬繼業在他回國前跟一對俄國軍官夫妻買的。她躺回去繼續睡,舒服地滾了滾,今天是快樂的懶惰日,為什麼呢?因為她終於到了秦尼巴赫啦!!!喔耶!!!!




「今天我啥事都不想做,我只想爛在我床上~」火星人的這首歌大概是凱薩琳的心情寫照


大約是 1898 年的十月底,凱薩琳與丈夫抵達喀什噶爾,距離他們從英國啟程開始,已經經過了六週。進入喀什噶爾的最後一天路程,凱薩琳其實沒看到太多城裡的狀況,因為認識馬繼業的人或者聽說他要帶老婆回來的人,都跑到路上圍觀,所以她只看到一團一團的人。


為什麼當時的人會這麼無聊呢?因為那時候的喀什噶爾並沒有太多歐洲人,民眾比較熟悉的就是俄國的外交官與哥薩克騎兵,他們大多帶著妻子,另外,還有一位荷蘭籍的天主教神父(神父本來就不會有太太 der),跟幾對瑞典來的基督教傳教士夫妻。


但是在這些歐洲人裡,馬繼業待的時間數一數二地長,他在喀什噶爾待了近十年,卻向來單身。在這個人們平均十幾歲就結婚的城市裡,完全是個超級剩男。因此,當他 1896 年休假回來告訴大家他訂婚了,然後花了兩年時間置辦各種東西準備成家,1898 年的夏天,又休了幾個月的假殺回英國娶妻,這一切都不由得人不好奇。


然而,第一波來歡迎他們的人,卻是俄國總領事派來的馬車與哥薩克騎兵,甚至在秦尼巴赫還有俄國總領事送的一大塊玻璃窗作為新婚禮物。這看似友好的舉動,始於幾年前新疆的哥老會動亂,為了自保,俄國總領事主動修好,要求與馬繼業互通消息,兩人才又開始說話、一起吃飯,但每次吃飯其實都在刺探彼此的情形。這段爾虞我詐的時期,其實隱藏著俄國勢力的增長,在馬繼業第二次休假前後,俄國已經準備好在喀什噶爾設立銀行,並布下了修築安集延到喀什道路的計畫,換言之,俄國的勢力可以一路順著馬繼業與凱薩琳來時的路,直通清帝國的邊界大門。


俄國的友好只是欺敵之術,馬繼業明知是無謂的小惠,卻昂然吞之,他帶著凱薩琳堂而皇之坐上俄國的馬車,一路與喀什的朋友們打招呼後,熱熱鬧鬧地來到秦尼巴赫門口。


在秦尼巴赫,來自英屬印度的雇員和僕從們用中國與印度的風俗,裝飾了一大堆鮮紅色的布幔,簡直閃瞎人眼。同時,他們也排成了一列歡迎秦尼巴赫的女主人,他們手中拿著一些盧布,像是要送給凱薩琳。


「欸?這要給我嗎?好喔。」凱薩琳心想,她正要伸手,卻見馬繼業眉頭一皺:「怎樣?不能拿嗎?」


馬繼業沒有說話,只是示意她碰一下就好(確切要用什麼表情可以傳達這個訊息,留待將來有誰要拍他們的電影再去想),於是凱薩琳碰了一下,就繼續往前走。


「他們是用奉獻的方式表達對妳的尊重,不是要給妳錢啦.......」馬繼業小小聲地說。


誰知道啊!!!!凱薩琳的表情一定很僵,但是她回頭望,也確實感覺到大家對她的好奇跟善意,她說:「早知道我就應該先梳洗一下再進來......」


是的,因為路上灰塵太多,她蓬鬆的頭髮更是蓬亂毛躁,身上臉上也是一堆塵土,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貴......讓她有點懊惱。


馬繼業微微一笑,帶著她繼續往前走,在前面的會客室裡,他的好朋友、秦尼巴赫的建築師、瑞典傳教士豪格伯格夫婦正在等他們,豪格伯格夫婦都會說英文,而且準備了英式的點心,在漫長而艱苦的六個禮拜橫跨歐亞的旅行後,能坐下來喝杯茶、吃點心,對凱薩琳而言,再好不過了。


這是她第一天的秦尼巴赫生活,她沒有力氣再多逛哪裡,梳洗之後,就在彈簧床上睡死了。


秦尼巴赫市集

當凱薩琳第一次從秦尼巴赫的床上醒來,她下了床,梳洗乾淨,走出房門。


「什麼!!!!這是要嚇死誰!!!!」凱薩琳大吃一驚,經過這六週,她原本以為自己應該很鎮定了,但是臥房外面的景物幾乎嚇掉她半條命。


臥房外大概不到兩公尺的距離,就是峭壁!而且是個很高的峭壁,不小心摔出去會死人的好嗎!是誰會把房子建在這種地方!


答案是蒙古人,秦尼巴赫是十三至十五世紀時一個蒙古王公的別墅,荒廢之後,當地人都傳說它鬧鬼,所以當馬繼業 1889 年來到喀什時,就被中國的官員打發到這裡來,距離喀什真正的市中心有一點距離。十年來,他與他的朋友、部屬、僕從們一起,用土法煉鋼的方式,一點一點把秦尼巴赫蓋到堪住的程度。


收拾起一開始的驚訝後,凱薩琳大起膽子再次往西方看去,乾燥的風從遠方吹來,晴天的時候,可以看見白雪靄靄的山嶺。馬繼業差不多起床了,他穿好衣服,準備開始導覽他們的新家。


1940 年代的秦尼巴赫(Source: uyghuramerican.org

在峭壁下方,有一條路,常常有行人走過,過了那條路,是連綿的農地。新疆的土地不是只會種哈密瓜,也有水稻或棉花這些經濟作物,但是在十月的時候,已經長不出作物來了,乾燥的土地上泛著一層白白的粉末,看起來很蕭條。


在農田附近,有一塊三角形、用土牆圍起來的地方,是俄國的公墓,會放在這裡的原因,可能跟俄國早年的領事館也在這附近有關係。在公墓後方,就是克孜爾河,河邊的人們或是在放馬、或是打水,在河對岸,一些染坊正在工作,長長的布匹在河裡漂洗,浸出不同的顏色。水流的動力也被用在磨坊的工作上,人們載著小麥來到河邊,把麥子磨成麵粉。


在這些喧鬧著生活的人們後方,是高低不平的土坡,再後方是樹林,遠離河流的地方,就是荒漠,一直連到天山山脈之下。


馬繼業帶著凱薩琳爬上房頂,俯瞰整個喀什,喀什城區在他們的東方,分成穆斯林居住的回城與漢人居住的漢城。西方就是他們來時的天山,但凱薩琳最喜歡 的卻是南方的景色,似乎是在歡迎這位新娘,當天的天氣晴朗也沒有風沙,她可以清楚地看見帕米爾高原的群山與冰河,海拔 7719 公尺的公格爾峰,傲然聳立於其中。


在她的時代,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成功征服公格爾,直到 1981,四個英國人才成功攻頂。


從石頭城遠望帕米爾高原(Source: Flickr

從屋頂上下來,凱薩琳注意到房子的側邊有一個棚架跟一堆土:「這是做什麼?」


「這是種葡萄棚架,但現在要把葡萄藤埋到土裡,以免凍壞了。」馬繼業說,見凱薩琳不能理解,又連忙說:「現在是看不出來,但以後一定會長出來的,而且會結很多葡萄喔。」


園藝跟讀書是馬繼業的興趣,兩種都需要專注與耐心,也很符合他的性格。他在秦尼巴赫弄了兩個花園,一部分種果樹、蔬菜等生活中用得著的作物,除了喀什本地的樹種之外,有些也被他嫁接了來自英國的品種。多虧了這些果樹,凱薩琳在往後的日子裡,有各式各樣吃不完的水果。果樹花園是在一個高臺上,走下台階後,就會看到其他的樹種,像是柳樹、榆樹、白楊樹或者沙棗樹。


除此之外,在整個花園的邊界,是一個臺地,用縷空的磚牆圍起來,在牆外種著白楊樹遮蔽外人的視線,但是在這個臺地上,可以看到外面的動靜。


在花園中當然要解決灌溉的問題,所以花園裡有個漂亮的小池塘作為水源,在園中舖設了一些小水渠好灌溉其他作物。馬繼業帶著凱薩琳一路參觀,這個別致的花園不存在中國的造景風格,完全是英國式的,有一個當地的花匠負責照料,這個花匠的個子瘦小,卻會跟植物對話,在後來的時日裡,當凱薩琳問他豌豆什麼時候會長出來,花匠就會告訴她:「它們說明天就會出來囉!」


在馬繼業夫妻居住和辦公的主建築之外,還有印度跟中國籍的秘書、醫官、僕人與其家眷居住的院子,另外就是大門跟接待室,雖然凱薩琳覺得還算舒適,但整個秦尼巴赫基本上就是一個小型的堡壘,在外人看來,這個堡壘裡鎖著英國人的祕密。

 

1906年,斯坦因拍攝的秦尼巴赫。可以看出高低花園的差別,圖中的秦尼巴赫主建築是後來改建的,並不是1898年的樣子。(Source: 東方奇程斯坦因

外交官的妻子,也都肩負著外交的責任,凱薩琳在剛到秦尼巴赫後,就馬上接受了來自不同文化的洗禮。她先去拜訪了可以通英文的瑞典傳教團,因為語言的關係,很快就跟他們混熟了,此後成了終身的朋友。


另外有一位荷蘭的天主教神父,他被放逐到新疆,原先一直跟馬繼業一起住在秦尼巴赫,是他的眼線跟放送頭,也是很重要的心靈導師。神父在馬繼業結婚後搬出了秦尼巴赫,他是個語言天才,後來成了凱薩琳的法文老師,他們的友情直到神父去世才告終。


她的第一位客人是喀什噶爾的副將楊大人,這位楊大人跟馬繼業是老熟人,馬繼業也去過他家拜訪,因此,當楊大人坐著轎子敲鑼打鼓地穿過城市,來到秦尼巴赫時,馬繼業早已恭候大駕。兩人一見面,就先半蹲下身,作揖、打千。


打千,原先是旗人的風俗,在清帝國的中晚期,已經是官場的常俗,因此,即使這是位漢將,也依然以打千為禮。而馬繼業從小就生活在南京、而後又在倫敦的中國大使館出入,這些清帝國的常俗,對他而言已經是生活的一部分了。

 

當然,對遠遠在後面看著的凱薩琳來說,她只覺得奇怪「欸?是掉了什麼東西?在撈什麼?」


隨後,楊大人很親切地跟馬繼業手拉著手一起往裡走。凱薩琳更是覺得超莫名,因為對於拘謹的英國人而言,這實在是個奇怪的舉動,她一開始以為這是中國的風俗,後來才知道,其實中國人之間也不這樣做,但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中國的官員覺得手拉著手是跟外國人表示親近的方式。


凱薩琳到此時才慢慢發現她丈夫的真面目,他在不同族群的風俗之間轉換自如,而且對於每一個禮節都做得極其鄭重認真,讓對方覺得自己倍受尊重、也覺得馬繼業是可以理解自己的人。他們高高興興地往裡走,來到會客室裡,與凱薩琳相見,雖然她並不像馬繼業一樣理解這些中國習俗,但楊大人似乎不以為意,又問能否帶他的妻子女兒來拜訪,凱薩琳當然馬上答應。


接著,包含了楊夫人、小姐之外,還有她們的其他女親戚,再帶上各人的丫環老婆子小孩,這一大批娘子軍就在約定的日子,浩浩蕩蕩地由楊大人帶著又往秦尼巴赫來,幾乎把凱薩琳的客廳塞爆,而擠不進客廳的人,就圍在客廳外聽裡面的人說些什麼。


凱薩琳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她又不會說漢語,只好在送上茶之後,把大家帶去參觀秦尼巴赫,然後應觀眾要求拿出英國衣服借大家研究,最後,雖然大家都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不過都討論得很高興。


1906 年,葉爾羌/莎車知州劉大人,他帶著他的兒女一起入鏡。由這張照片可以想見凱薩琳當初遇到的中國官員家庭模樣(Source: 東方奇程斯坦因

參觀完了秦尼巴赫,又回到客廳,凱薩琳與馬繼業注意到楊小姐看起來病厭厭的,就問她怎麼了,楊大人說:「她的腳纏得太晚,骨頭都長硬了,就得了病。有個英國醫生給我說,如果不給她鬆開纏足布,讓她去戶外走走,肯定要得癆病……」


既然這樣,那就把腳鬆了不就得了嗎?凱薩琳心想。在此時,這位在馬繼業的外交報告中,總是強烈表達自己立場的副將,也不免露出了天下父母心,他對馬繼業說:「但是,鬆了又怎麼樣呢?不纏腳,有誰要娶她呢?真愁死我了,哪條路都要叫孩子受苦。」


凱薩琳在此時並沒有多說什麼,但她後來似乎跟中國人吵過不該纏足的問題,可是人家一句話就把她頂回來了「那英國女人幹嘛要穿束腹呢?」


唉~說到這裡,天就黑一邊了.......凱薩琳摸摸鼻子也就認了。


送走楊大人一家後,接著是印度籍秘書的妻子來拜訪她,在英國,除了單身女性不宜在沒有女伴的情形下單獨接待未婚男性之外,拜訪時有男有女是很正常的。但是這位印度女士的種姓似乎比較高,因此,除了她的丈夫跟直系男親屬之外,她不能被別的男人看到,所以馬繼業等人就不能參加這次會面。


凱薩琳獨自一人等著這位女士來,發現她包裹得只看得見眼睛,進到屋子之後,才脫掉頭巾,坐了下來。兩人既不能有效溝通、又好像沒有什麼辦法,但誰都不知道應該怎麼收場,就這樣乾坐了一整個下午,直到晚飯鈴聲響了,這位印度女士隨即跳起來,趕緊走了。


等到馬繼業回家來吃飯,發現凱薩琳呈現著靈魂飄出嘴邊的狀態,問她怎麼了,知道經過後,他委婉地說:「身為女主人,妳可以給個暗示請她離開。」


「親愛的,你知道在這個什麼都顛三倒四的地方,要做件正確的事有多難嗎?」凱薩琳白他一眼,但問題是,馬繼業在這個看似沒有邏輯的地方,混得非常自然。


1906 年,斯坦因的助手蔣孝琬,他本來是莎車知州的師爺,後來在馬繼業的介紹下,成為斯坦因的翻譯與助手,敦煌千佛洞的文書就是他協助斯坦因揀選的。在斯坦因的探險結束後,蔣孝琬回到喀什,成為馬繼業的中國秘書,之後一直以英國政府雇員的身分在秦尼巴赫任職,直到 1922 年去世(Source: 東方奇程斯坦因

最後的客人,是中國籍的秘書夫婦,他們來訪之前,凱薩琳的那架小鋼琴,經過千辛萬苦終於運抵喀什噶爾,但是中途被俄國人拆了包裹,所以浸了水,金屬構件上包著一層鏽、琴鍵也被水泡得發脹,凱薩琳簡直欲哭無淚。好在,瑞典人幫助她把小鋼琴修好,重新組裝,讓她可以彈奏。

當中國秘書夫婦來拜訪時,凱薩琳正在寫信,於是他們問馬繼業:「您太太是真的能寫還是裝裝樣子?」(我的天這是什麼問法?)後來,他們看到了小鋼琴,覺得很有趣,於是凱薩琳又秀了一手琴技,博得大家的掌聲。


「妳要不要唱首歌呢?」馬繼業說。


凱薩琳從善如流,很認真地唱了一首歌,完全沒有保留,簡直用盡了洪荒之力!而她的聽眾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感覺也非常投入,應該也是醉了。


「這簡直超越水準的演出!」凱薩琳心想,非常得意。


當她轉頭看去,中國秘書夫妻臉上卻憋著怪異的表情,接著他們齊聲大笑起來:「噗哈哈哈哈!!!!」


是在笑什麼啦!!!!!!!!!!!凱薩琳囧到極點,她不知道到底是歌聲的什麼地方讓他們覺得好笑,或者這是中國人表達很喜歡的方式(顯然不是),但她也只好尷尬地陪笑。


後來,她的自信心受到嚴重打擊,而且不只是中國秘書,其他的印度人似乎也是類似的反應……讓人不禁懷疑,一直很欣賞凱薩琳歌聲的馬繼業,是否有耳朵業障太重的問題。


這些就是凱薩琳在秦尼巴赫最早認識的一批人,當然,還有很多動物,馬繼業養了不少猛獸,還有幾隻狗,此外,後來有人送了她一對鵝跟一隻貓,這隻貓陪伴凱薩琳長達十七年的時光,以致於她的孩子們都要叫牠「喵咪阿叔(Uncle Pussy)」,牠死後不久,凱薩琳也永遠離開了喀什噶爾。


二十一歲的英國新娘,在經歷了六週貫穿歐亞的旅程後,終於平安到達喀什噶爾,她的新婚生活到此算是告一段落,她並不知道,她會在秦尼巴赫度過十七年的光陰。


凱薩琳人生中最美好的時日,都留在喀什噶爾,她從初來乍到時手忙腳亂、總是搞不清楚狀況的英國新娘,慢慢調整生活方式。摸清了秦尼巴赫的事務後,她開始走出這座堡壘,到喀什的是街上觀察人群,接著她開始隨著馬繼業外出辦公,他們有時會旅行到莎車或其他地方,在新疆寬闊而壯麗的天地間展開她的新生活。


凱薩琳在這十七年中,逐漸成為一位熟練的外交官之妻,必要的時候,她甚至代表馬繼業以非官方的身分寄信到英國,回報一位英國國民在西域喪生的事。


後來,由於馬繼業與英國地理學會等機構的交往,加上喀什噶爾是所有探險家的必經之地,她的身影也出現在斯文赫定(瑞典探險家)、斯坦因爵士(匈牙利人、後入籍英國)、伯希和(法國的天才學者)、馬達漢(也譯曼海姆,後來的芬蘭總統)……等人相關的記錄中,她成為人們到喀什噶爾後必定會去拜訪的人,她的熱情、友善也在探險家們心中留下極深的印象。她與她家人的名字被記錄在這些二十世紀初的重要探險報告中,他們的照片,也被收藏在大英圖書館、芬蘭國家文物典藏委員會......等機構裡。


這位從英國來的新娘,1914 年時,再次帶著她的三個孩子走著她當年嫁到喀什噶爾的路回英國,到了歐洲才發現事情不如他們預期的那麼簡單,一戰已經爆發,德法都陷入戰爭,於是他們往北走,進入俄國,再轉瑞典,從北方回到英國。


他們原先預計把十幾歲的孩子放在英國受教育,然後凱薩琳要再度跟馬繼業一起回到喀什噶爾,但是英國政府下了命令,不讓英國女性離開國境。因此,馬繼業只好獨自返回新疆,直到三年後退休,這就是他們結婚四十七年來唯一的分離。


然而,他們再也沒有回到喀什噶爾,晚年時,她寫下了《英國夫人在中國突厥斯坦(An English Lady In Chinese Turkestan)》一書,記錄在喀什噶爾的生活。當她回憶此生,她如此說:

 

總是忘不了喀什噶爾那些夏天的傍晚,夕陽西下,美麗異常,整個大地都沐浴在金色的暮靄中。暮色越來越深,直到夕陽墜入群山之後,整個天空成為一片橘紅,夜幕完全降臨時才慢慢褪去。

天空中飄逸著花香,迴盪著蛙鳴與蟋蟀聲交織而成的音樂,遠處,市集上的人們彈奏著樂器,他們的歌聲斷斷續續地傳入耳中。就是在此時,你才能感受到鄉居生活的真諦,嚐過這等滋味,永世都不會忘記。

《英國夫人在中國突厥斯坦》扉頁,倫敦大學館藏,感謝友人令杰提供
《英國夫人在中國突厥斯坦》扉頁,倫敦大學館藏,感謝友人令杰提供

1945 年,馬繼業在戰爭結束前去世,傷心的凱薩琳搬離了他們居住的地方。在她最後的時光裡,她是否曾經懷念過喀什的蟲鳴、新疆的夕陽或那棟記錄著她歲月的秦尼巴赫?


在她去世後,秦尼巴赫依然矗立,只是今日已經被當地政府出租做了餐廳,內裡也被改裝得完全認不出面貌,我們已經不可能在今日的喀什噶爾,找到任何凱薩琳曾經生活的痕跡。


拜科技之賜,在孤狗街景上,我們很快就能找到她曾經居住過的幾棟房子,像是她與馬繼業訂婚的佩瑟頓路三十五號,他們在 1903 年返國休假待產時的尼爾森路十七號,或者她晚年居住的澤西島海外公寓。這些房子都還沒被拆除,依然可以想見當年的外觀。只是,內裡已經都完全是現代的樣子,屋主也都與凱薩琳沒有任何關係。


歲月就像吹過新疆的狂風,磨滅了大部分的痕跡,試圖研究她的人,只能像吹著蒲公英的孩子一般,試圖在世界各地的檔案與典藏中追尋她的蹤影,我們只能暫時擱筆於此,等待更多的資訊慢慢從時間中浮現出來。
 

尼爾森路17號(17 Nelson Road, Hornsey)其實是凱薩琳的哥哥詹姆士與馬繼業的姐姐艾麗絲的家,或許是因為這雙層的姻親關係,所以他們返國休假時就住在這裡,也是在這個地方,馬繼業第一次投書到皇家地理學會的期刊,隨後開啟了他與地理學會、中亞學會的交往。
I would like to thank Janet D'Arcy, Lady Catherine Macartney's great grandniece, for generously offering her family images and information. 本文中關於柏蘭家族的圖片與親屬關係資料,由凱薩琳的曾侄孫女 Janet D'Arcy 女士授權提供,特此感謝。
參考資料
  1. Macartney, Lady Catherine (1986), An English Lady In Chinese Turkestan. Oxford: Oxford Paperbacks. 中譯版,凱薩琳‧馬噶特尼,王衛平、崔延虎譯,《外交官夫人的回憶》,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13。
  2. Nightingale, Pamela  & Skrine,C.P.(2013) , Macartney at Kashgar: New Light on British, Chinese and Russian Activities in Sinkiang, 1890-1918. London: Routledge.
  3. Boulger, Demetrius C. (2011), The Life of Sir Halliday Macartney, K.C.M.G.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4. 黃宇和,《孫逸仙倫敦蒙難真相:從未披露的史實》,台北:聯經,1998。
  5. Imre Galambos, “An English boy in Chinese Turkestan: The story of Orlando Hobbs.” Studia Orientalia Slovaca 10.1 (2011): 81-98.
  6. James McCarthy(2014), The Diplomat of Kashgar: A Very Special Agent. The Life of Sir George Macartney, 18 January 1867-19 May 1945. Hong Kong: The Chinese University Press. (這本是一位蘇格蘭的文史研究者對馬繼業的簡介,但書中有一些比較少見的照片)
  7. 芬蘭國家文物典藏委員會,馬達漢 1906-1908 探險照片集,喀什部分:連結由此去
文章資訊
作者 謝金魚
刊登專欄 謝金魚的金魚缸
刊登日期 2016-09-02

文章分類 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