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囤滿 120 個足球場大的地洞，最後來到貧窮家庭餐桌上──「起司」與美國經濟政策的不解之緣

人比人會氣死人，蛋餅比蛋餅會起司蛋餅（蛤？）。餐桌上乳香四溢的橘黃色起司，背後隱藏著一段鮮為人知的有趣故事。四十年前，美國政府曾經把數十萬噸的起司，塞滿了全國各地的倉庫和地洞，美國政府還特地聘雇了專業的起司試吃員，來確保所有政府收藏的起司，都是濃純香的高品質美味起司！
 

為了激勵酪農業，美國政府囤購市場四分之一的起司

一切的一切，要從 1949 年說起。

這一年，美國國會透過修訂農業法（Agricultural Act of 1949），授權了美國農業部下轄的國營企業「農產品信貸公司」（Commodity Credit Corporation），直接向市場交易農產品的權力，讓美國政府得以直接控制乳製品的市場價格水準。
 
到了 1970 年代，此時的美國經濟受到石油危機帶來的重大傷害，國內也發生了前所未有的乳製品大缺貨──光是在 1973 年，美國的乳製品價格就暴漲了 30%。
 
美國政府注意到物價飆升現象，也更加強介入市場的力道，並重新壓低乳製品的價格。但好巧不巧，美國的乳製品價格在受到政府干預後，卻反而變得過於便宜，使得部分的業者轉而雙手一攤，放棄繼續生產。

1977 年，為了再次激勵這些酪農業者的生產動力，時任美國總統的卡特總統（Jimmy Carter）便與美國國會聯手推出了農產品補貼政策，承諾政府將會在四年內額外挹注 200 億美元到乳品產業當中。
 

說的容易做的難，直接向酪農買牛奶雖然聽起來是個很直觀的快速解方，但這並不是個實際的解決方法，因為牛奶非常容易變質壞掉，買下來後根本沒辦法長期儲存。因此，美國政府便轉而購買、囤積可以久放的牛奶製成品──起司。

當美國政府開始穩定地大量購買市場上的起司，各個起司生產商也隨之購入更多牛奶，以製作更多的起司，無形中推高了牛奶的市場價格。美國政府所購買的切達起司的份額，甚至曾經高達市場總和的四分之一。
 
穩定上漲的乳製品的價格，也讓起司業者各個都開始食髓知味地，大幅增加起司的產出數量。他們心想，反正政府最後都會把它通通買下來，所以自己根本不必擔心滯銷、供過於求等等問題。
 
然而，這樣的情況，卻很可能導致起司供給產生經濟矛盾。如果不管怎樣，政府最後都會用固定的收購價格向業者買進市場上的起司，那這些起司業者幹嘛繼續像以前一樣，認真地生產一塊一塊高品質的起司？他們大可選擇降低成本，並大量生產劣質起司，來從政府那裡撈更多的錢呀！
 
美國農業部為了避免乳品業者鑽漏洞、傾銷品質低劣的起司給政府，也推出了因應的解決方案──聘雇「起司試吃員」。
 
雖然「起司試吃員」乍聽之下是個美味又有趣的簡單工作，但事實上，它的工作內容可一點都不馬虎！美國農業部聘雇的專業起司試吃員會逐一品嘗、檢測各個起司產品的口味層次、發酵程度、乳清比例、穀物殘留度等細節項目後，才進一步地判定各個業者生產的起司，是否能通過政府規定的品質要求。
 
隨著乳製品業者繼續生產越來越多美味的起司，美國政府的起司囤積量也隨之暴增──聯邦政府曾經動用了超過 30 個州的倉庫，來存放超過 5 億磅的起司囤貨。而除了地上的倉庫之外，政府甚至還在密蘇里州與堪薩斯州交界的堪薩斯城（Kansas City）租了一個超過 300 公尺深、120 個足球場大小的地底洞穴，來存放這些無處可去的巨額起司存貨。如果把這個洞穴裡的起司全部換算成現金，它們的價值甚至高達 40 億美元！
 

起司多得快放到發爛！危機解方：分送給經濟弱勢家庭

到了 1980 年代，由於政府已經囤積了過多的起司，這些數量龐大的起司，變成美國政府一個很頭痛的棘手問題。無法繼續負擔更多的儲存費用，因此，政府轉而開始買下酪農的牛隻，藉此降低酪農的乳品產出，有時政府甚至會直接付錢給酪農，拜託他們停止繼續生產牛奶。
 
雖然起司的存放年限較牛奶更長，但時間久了，這些深埋地底的起司仍然會逐漸腐爛、發霉，當時的美國政府，卻不知道該拿這些逐漸毀壞的起司怎麼辦。如果政府直接把起司無條件地免費送給大眾，或是把這些起司賣回市場，國內的起司與酪農業者都會再次受到重大的競爭打擊。
 
在 1981 年，曾有美國農業部的官員對《華盛頓郵報》（The Washington Post）表示：「最便宜實在的處理方式，就是把這些起司全部丟到海裡。」但他們當然沒有真的這麼做，而是繼續放在地底洞穴裡。而當媒體揭露政府在地底洞穴裡囤了一大堆的起司，卻選擇什麼都不做，只讓它白白在地底發臭發爛時，市井小民們對政府的憤怒輿論，也隨之迅速地在全國爆發。
 
為了盡快解決這個起司危機，美國政府則得出一個巧妙的解決方法──只把起司分送給貧窮的弱勢家庭。當時的專家學者認為，這些人本來就不是能夠負擔起司的客群，就算把這些起司免費送給他們，也不會對市場造成多大的影響。

一再宣稱美國社福機制會慣壞窮人的時任美國總統雷根（Ronald Reagan），也一改他先前強調要減少社福補助的論點，向公眾表示：「當美國的家庭面對逐漸加大的經濟壓力時，政府不能坐視不管、不能白白浪費好幾百萬磅的食物。」雷根總統也保證，聯邦政府將會從現有的起司囤貨中，釋出 3000 萬磅的份額到弱勢群體的食物補貼計畫當中。
 

「政府起司」──一代美國人心中複雜的回憶

 從今以後，一塊一塊來自美國政府的橘黃起司磚，便開始流入美國的年長、受災、低收入等弱勢家庭與各式各樣的社福機構之中。這些政府起司也進一步地和美國社會產生文化上的連結──對於許多收到起司的人來說，這些起司象徵那些曾經艱難、困苦的往昔時光。
 

對於許多人來說，這一塊塊味道濃烈的橘黃色起司，可能是令人永遠心懷感激的及時雨；但對某些人而言，這些起司也可能為他們永久地烙上了，那些象徵著邊緣、貧窮的負面回憶。正是如此，政府起司在美國大眾眼裡留下的評價相當複雜，這些極具針對性的福利起司，除了作為餐桌上的食物，也是個足以顯示一個家庭的財務條件、社經狀況的明確指標。
 
美國饒舌歌手 JAY Z 在被葛萊美獎提名的專輯《大憲章… 聖杯》（Magna Carta... Holy Grail）中，有一首歌便曾以政府起司為詞，寫出其在美國社會所代表的文化意義：「以前我們只能吃政府起司，但現在我們卻開始吃起牛排；我來自社會的底層，我知道你也懂那種感受」（After that government cheese, we eating steak. I'm from the bottom, I know you can relate.）
 
如今，這些一度隨處可見的政府起司，雖已逐漸消失在美國家庭的餐桌上，但是，它在許多人嘴裡留下的濃郁餘韻，仍會隨著曾經的難忘時光，還有那些混雜著酸甜苦辣的過往年華，繼續縈繞在一代美國人的心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