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吃、可玩、可帶你去陰間：馬雅文化裡的「狗」

2017 年，皮克斯的動畫片《可可夜總會》，以墨西哥亡靈節為背景，描寫了懷抱音樂夢的主角米高與忠誠地墨西哥無毛狗丹丹（Dante）在亡靈世界的冒險，以及他與曾祖母可可、家人們、「先祖們」之間真摯的情感，也因此可可夜總會感動了萬千觀眾，得到極高的評價。

當深入《可可夜總會》的世界裡，我們會發現，《可可夜總會》其實創造了一個融合今日世界與古代中美洲文化的世界觀。動畫裡，每當陰間的亡靈要前往人間時，都要通過像是現代「海關」一般的地方查驗身份。甚至，動畫中死後世界出現的階梯式神廟、阿茲特克神靈等，都是來自中美洲信仰的文化元素。

除此之外，故事中，主人翁米高為德古拉斯陷害，與海特一起被丟進了地下洞穴中，其實這個地下洞穴也是中美洲石灰岩地形常見的滲穴景觀。在古代中美洲的文化中，滲穴被視為是人間與超自然世界連結的通道之一，他們會將祭品丟入滲穴內，期望超自然世界聽到他們願望。考古學家在墨西哥奇琴伊扎城中的祭祀井裡，就發現眾多的祭品以及人類骸骨，正是反映這樣的宗教信仰。

在電影的結尾，丹丹成為守護主人翁米高的聖獸，而這種死後世界的聖獸信仰與中美洲神聖物質的宗教思想息息相關。在古代馬雅文化，神聖物質稱為「瓦伊」（Way）。去年前的雞年特輯，大使也曾經講到，動物與瓦伊之間結合，成為個人的守護獸。
 

瓦伊的文字圖形包含了半人半動物的形象，象徵著超自然的力量或是動物守護神進入人類身體。根據研究與出土文物的裝飾圖案，考古學家推論，馬雅人認為每個人都具有一個或是數個超自然守護神，而這些超自然守護神多半是具有神聖力量的動物。（這也讓大使可以每年過年都寫一篇馬雅動物的介紹文章。）

某些馬雅陶器的裝飾上，可以看到作為守護獸的馬雅狗兒。例如編號 K1181 的陶器上，就有三個動物，從左至右，分別是猴子、狗、青蛙。在這三個動物旁邊都有 U-way 的象形文字。這也代表這些動物作為動物守護神的情形。（科科！這樣猴年還可以再寫一篇）

中美洲語文中的汪星人

回到丹丹本身，它是一隻墨西哥無毛犬，與去年主角火雞是唯二中美洲原住民馴化的動物。在阿茲特克語稱為 Itzcuintli，與閃電、死亡之神 Xolotl 有密切的關係。今天墨西哥無毛犬的當地名就是兩個字合併：「 Xoloititzcuintli 」。從這個文字就可以知道，丹丹在電影中作為聖獸的一員，可說是當之無愧。

說到狗，馬雅文字中有兩個字詞與狗有關，分別是 Tzi 或 Tzul 與 Oc。在這，大使要特別解釋一下 Oc 這個卓爾金曆中的曆法字符。卓爾金曆是一個 260 天為週期的宗教曆法，由 13 個數字與 20 個名字相異的日子相互配合而成。

曆法的第一天為 1 Imix，第二天則為 2 Ik’，第三天為 3 Ak’b’al。以此類推，一個卓爾金曆的週期 260 天。而 Oc 就是第十個的曆法字符，這個字符是一個圓圈內包著一個狗的象形符號。根據一些民族誌資料，近代馬雅人認為在這天出生的小孩，可能擁有飼養犬隻的天賦。

中美洲的工具「狗」

在馬雅人的創世神話中，諸神創造世界之後，也創造了動物與人類。一開始諸神以泥土來創造人類，結果泥土人不符合諸神的期待，於是諸神滅絕了泥土人。接著，諸神棄而不捨地用木頭造人。但是木頭人沒有靈魂，也無法崇敬神，大水毀滅了這個木頭人世界。剩下的木頭人沒有痛定思痛，洗心革面，居然引起了馬雅歷史上第一次的動物社會運動。

一日，不知道哪來的覺醒火雞青年與覺醒狗狗青年，與木頭人發生了爭執。牠們抱怨木頭人總是沒有給他們足夠的食物，還一直將他們當成食物。雙方一言不合，展開了地球歷史上第一場狗狗火雞聯合大暴動。狗與火雞一起攻擊木頭人，木頭人紛紛爬到高處逃難，希望可以躲過這場攻擊。最後，爬上樹上的木頭人倖免於難，變成了蜘蛛猴。神話故事最後解釋道：「這也就是為什麼蜘蛛猴長得像人類的原因」。

從這段神話故事，我們可以看到馬雅人對於自然現象、人類來源的神話解釋。也有研究者認為這段故事的火雞與狗，剛好就是馬雅人唯二馴化的動物。

事實上，狗在馬雅文化中扮演許多不同的角色，可說是一種工具狗。對於馬雅人而言，狗可用於狩獵，也可以用於看守。除此之外，狗也被當成一種蛋白質的來源，廣泛的被馬雅人食用，甚至西班牙人征服中美洲後，西班牙人也有樣學樣的吃起墨西哥無毛犬來。（請各位愛狗人士不要悲憤，這是歷史共業）。

古代馬雅出土文物的裝飾上，也常看見狗的蹤影。例如，編號 K594 的陶器裡，轎子下就有一隻狗的圖案。看似平常，但這隻狗的身份與功能，卻讓馬雅學家進行一場熱烈的討論。

大家想知道的是：這整張圖究竟在講什麼？

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在沒有文字的情況下，實際解讀起來卻很困難。

1960 年代，當時馬雅考古學的大老，湯普森（Eric Thompson）認為，這件陶器的圖象呈現一個商隊前往遠地貿易的場景，轎子上坐的可能是貴族或是商人，其他人則是他的僕從。而狗則是商人重要的夥伴，他們帶著狗出一趟遠門。但隨著 1970~1980 年代馬雅銘文解讀開始突飛猛進，學者們對馬雅文化和圖象的象徵意義都有了更深層的理解後，考古學者克爾（Justin Kerr）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克爾比對了眾多具有相似母題的文字，他發現過去認為坐在轎子上的「商人」，額頭上都有神Ｋ的符號，而這個神 Ｋ 的符號在許多墓葬的相關雕刻中出現過，推測與前往間有密切關係。因此，從這個角度來看，這陶器呈現的畫面應該不是一個商業貿易的隊伍，反而更可能是喪禮的行進隊伍。

馬雅文化中，狗是人類前往下界的嚮導，考古學者在一些墓葬中，看到墓主與狗陪葬的情形。另一方面，某些以下界為背景的陶器，也呈現狗扮演引路者的角色。而《可可夜總會》中，為劇情穿針引線、讓米高一腳踏入陰間的關鍵角色，不正好是他的愛犬丹丹嗎？或許這也是另一個可可夜總會的中美洲古代文化元素。

回過頭來說，在馬雅文化裡，狗難道只扮演陰間嚮導——這類宗教性的角色嗎？其實，馬雅人也會養狗的！但考古學家在 Tonia 遺址發現了一隻狗的石雕，狗石雕的背上刻著一排象形文字。著名的銘文學家大衛・史都華釋讀了這排象形文字，它的意思是：「這是可可工作者的狗（可能是可可豆商人），這個人 40 歲。」

總而言之，我們馬雅人也是有愛狗人士的！

對馬雅人來說，狗不只是蛋白質的來源，或是前往死後世界的嚮導，也是我們真實世界馬雅人的夥伴，一個日常生活的伴侶，就連死後也希望有汪星人陪伴。「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這句話在馬雅也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