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東方的農曆新年或是歐美的感恩節,雞總是扮演著「犧牲者」的角色。農曆新年一定會準備三牲;感恩節也一定有烤火雞。我想這已經是基本常識了。但是,你知道在馬雅人的新年中,火雞也難逃上供桌的命運嗎?
火雞在中美洲各個古文化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因為它是古馬雅人少數馴化的家禽動物(美洲的家禽類也只有火雞被馴化就是了)。相當然爾,養這麼多火雞,過年殺個幾隻來拜神,這不是很合理又很合邏輯嗎?!
但是,事情總不是這麼簡單的,馬雅人過年不要乖乖被養的食火雞,要的是活跳跳的野生火雞。
美洲的各種活跳跳火雞
這裡先介紹一下美洲的各種火雞間的愛恨情仇。
美洲的火雞基本上可以分成兩種,分別是「北美火雞」(學名:Meleagris gallopavo)與「眼斑火雞」(學名:Meleagris Ocellata)。其中,北美火雞後來被中美洲的印第安祖先馴化,成為了今日的家火雞。
至於今日歐洲的火雞也是這一系列的亞種(M. g. Gallopavo),甚至取代了鵝,成為聖誕節的餐桌首選(鵝:謝謝你!)。有誰能想到來自美洲的火雞,後來成為歐洲基督教節日中不可或缺的食物呢?
而眼斑火雞就是我們今天要介紹的主角啦!
它與它的近親北美火雞不同,很有骨氣的沒有被馴化,一直到現在還是野生的狀態。這種火雞目前主要分布在猶加敦半島,500 公尺以下的林地、平原中,有滅絕的危機。或許就像他難搞的個性一樣,在馬雅文化中,眼斑火雞可是佔有一席之地。
馬雅文字中的火雞
在馬雅語中,ulum、tzo’、kuutz 都是指火雞,前兩種是馴化的火雞,而 kuutz 就是指野生的眼斑火雞,且目前所知的馬雅語中,應該也只有 kuutz 這個詞是指指野生的眼斑火雞(見下圖)。
因此,我們可以很容易的知道古代文獻的火雞圖案中哪些是眼斑火雞。例如馬德里古抄本就出現過這個文字。但是,現存的馬雅古抄本畢竟都應該是後古典期成文的文獻,或多或少與古典期的馬雅文化會有些不同。在古典期中,火雞常寫成 ak’ach 這個字。例如,編號 K 2010 的陶器上就有 ak’ach 的文字與火雞的圖案,意思可能是「雄性的火雞」。
既然古典期與後古典期中指稱火雞的文字有所不同,或許兩個時期的火雞也扮演不同的角色吧!
古典期的超神力火雞
我們再回到 K 2010,這個古典期完成的陶器,紅框中就是 Ak’ach(火雞)的字符,而黃線部分是形容這隻火雞的詞 u-Way(靈魂)。
「u-Way」這個詞在馬雅文化中,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宗教概念,接近於現代普世觀念的靈魂,但又不是完全一樣。我們將火雞與 u-Way 連讀,意思接近於「這野生的火雞是他的守護神(Nagual)」,可見火雞在這裡扮演守護神的角色。
我們再回到 Way 這個字符,它在馬雅文字中與「睡眠」、「夢」這些概念有關。根據研究,馬雅人認為靈魂會在個體睡眠時進行一場旅行,而每個個體都可能擁有數個 Way。同樣,根據 Way 的字型,也展現薩滿信仰中動物伴侶的樣貌。
Way 的 100 種寫法
我們可以發現 way 的共同特徵就是分成兩半的不同臉龐,整體構圖左側是 Ajaw(王者),右側則是美洲豹的皮膚,這構圖或許隱含 Way有「動物進入人體」,或是「人類具有動物力量」的概念,這類相似的概念還有墨西哥高原的 tonal,那是一種在墨西哥高原區的印第安人的宗教觀念,同樣認為人出生後會有一個守護神,這個守護神會提供力量給這個人。
接著,我們可以看到相同構圖的 K 3242 或是 K 1001也有出現 way 的字符。
此外,在這兩個陶器的花紋裝飾上,動物的前面有著一個碗,裡頭裝著殘骸與眼睛,這個場景可能呈現動物伴侶的攻擊性。有學者認為這類的構圖隱喻守護神(Way / Nagual)戰勝了敵對者擁有的守護神,眼睛與殘骸就代表對方的靈魂。在擁有該守護神現實人類的夢中世界,一場吃下對方守護神宴席正在展開。
綜合以上的這些證據來看,野生的眼斑火雞不僅僅是叢林中的動物,還是一種馬雅人的守護神。然而,也不是每個人都擁有眼斑火雞這個守護神,有些人的守護神有可能是美洲豹、鹿,也有可能是一些自然景觀,如雨水、彩虹、火球等等。這些守護神就活在在現實人類的體內,如何轉化與運用這些超自然的動物守護神,是薩滿信仰的重要特徵。
話說回來,也不是每個人都擁有這些超自然力量,只有真正的人才能擁有。到底誰是真正的人呢?從銘文資料來看 ajawtaak(王者們)才能擁有這些力量。
後古典期的可憐火雞:前往成為祭品的道路
到了後古典期,火雞的地位已不如他們在古典期般的神聖,發生了一連串的悲劇。至於為什麼發生這樣的轉變,目前還沒有學者做出具有說服力的解釋。先讓大使來介紹兩個苦命的火雞案例。
諸神信使團
從古抄本中,我們可以看到許多鳥類都成為諸神信使團的一員。例如,馬德里古抄本的下半部分,就出現火雞、鸚鵡等鳥類成為月亮女神的信差。此外,德勒斯登古抄本也出現過其他的鳥類作為信差的畫面。
不過,大使個人認為找火雞做信差不是一個明智之舉。基本上,火雞要是沒有生命危險,平常很懶的飛翔,也飛的不高。請火雞送月亮女神的信,大使個人認為這應該很久之後才會送到。此外,我們也在德勒斯登古抄本的第 29 頁,發現火雞也身兼雨神的信差,真可謂苦命,不知例假與休息日是否合理安排,且發予合法加班費?
新年斬雞頭團
很久以前,大使曾經寫過馬雅的新年儀式。是的,這麼應景的文章,今年還是要拿出來用用。
當時提到 Wayeb 這五天,對於馬雅人來說是充滿邪惡力量的五天,要舉行新年儀式,其中拿著無頭雞晃來晃去,就是相當重要儀式之一。其實,那隻無頭雞就是一隻可憐的火雞。(如果對於這個儀式細節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考〈Wayab:馬雅鬼門開〉)
這次我們聚焦在德勒斯登古抄本新年儀式中的火雞。在第 25 頁,伊札姆納神拿著斷頭的野生火雞進行新年儀式。接著在第 26 頁,紅框中呈現 K’awil 神,手持火雞面對一顆種植在南方的樹。這棵樹無疑代表新年,K’awil 神揮舞無頭火雞,並且送上祭品。
在樹的前面,我們可以看到一盆祭品,還是一隻火雞!真是令人髮指(誒)。有關那盆祭品,文字則註明他是 Yax Waaj,在馬雅語中是「新的食物」、「第一頓食物」的意思。
同時,古抄本中的儀式場景也與蘭達主教的紀錄相似。蘭達寫道:
有些學者認為這個儀式象徵著自然世界的再生。事實上,「再生」、「循環」這些概念,在古代馬雅文化的宗教觀中是一體兩面的意思,但馬雅人卻沒有因為再生觀與循環觀製做木乃伊。
說到這裡,我們來總結一下,在古典期的馬雅文化中,眼斑火雞與 Way 有著密切的關係,顯示眼斑火雞在古典期具有守護神或是動物伴侶的身分。馬雅人對眼斑火雞的看法呈現了馬雅薩滿宗教的特質。到了後古典期,眼斑火雞轉變為諸神的信差以及可憐的新年祭品,古抄本的種種場景,可在殖民時期蘭達主教的文獻中簡單對應。
至於為什麼古典期到後古典期,馬雅文化會產生這些改變,目前大使也沒有一個好的解答,就留待我慢慢研究吧!或許明年的過年就可以拿這個改變當梗跟大家分享。
今年的馬雅新年特輯就講到這邊!祝大家今年,天天有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