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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脈創造了香港:把香港接入全球化貿易的跨國商人

2024-03-12
跨商在這種環境下,可以利用自己的資本和人際網絡,幫不同的產業找到連接和賣點,建立商機和成功尋求利潤,也同時讓如香港的樞紐區從中獲益。(首圖來源:Jamie Street / unsplash)

香港的社會、經濟生態向來相當多元。其中一環是跨越地理的人物、資本、技術和知識。韓墨松(Peter E. Hamilton)的《香港製造:跨太平洋網絡與全球化新史》(Made in Hong Kong: Transpacific Networks and a New History of Globalization)關注點就是其中精英、技術和資本的「跨商」環節。這個來自中國各地的精英層跨商及其後裔,在二戰和國共內戰結束前後,為了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安危,決定舉家攜眷搬到英屬香港。

雖然在一個當時對他們而言相當陌生的地方,不過因為自己的背景和各種社會、經濟優勢,這群人很快就不但能夠立足,而且連接當時正在崛起的美國經濟和政治勢力,將香港變成一個重要的國際商業據點。他們成功利用香港如水般的社會和經濟流動性,協力奠定了香港在 20 世紀下半和 21 世紀初,作為全球主要國際經濟樞紐之一的地位。

跨商雖然離開了他們在中國原居地或起初經濟發達的地理區域,有些還將他們能夠移動的財力帶入需要外來投資的香港,但更重要的是把他們的精英網絡引進香港。這種社會資本,雖然無影無形,也沒有辦法直接以金錢或物質來衡量,可是卻無比地關鍵。如親情和專業的聯繫,即便是間接而非直接,往往會讓人容易引起共鳴,對彼此有超過一般的信任。經常會因為這類關係所產生的想像和信用,使人偏向透過這些管道切入陌生的環境。

類似的網絡經常會呈現在校友、同鄉、宗親、宗教、商會、專業協會等自發的組織,時不時也會觸碰到一些利益交換。 20 世紀初至 20 世紀中搬遷到香港的跨商,利用美國崛起、中國對外受限的環境,經營類似於信任和利益交易,把太平洋另一端的美國資本帶入香港,換取當地的廉價勞力,或者將來自中國貨品轉手,間接替中國賺得外匯,不但自己發達,還推動香港經濟快速發展。
 

香港的繁榮基礎

香港近幾十年的繁榮,在某程度上,代表跨商靈活應用手上的非物質資源,和成功地充分利用當下機會。這種現象,不單在香港可以觀察得到。新加坡、瑞士、盧森堡等地,也一樣在物質資源匱乏的情況下,使用不同的人脈關係和資本網絡,將自己涉入全球價值鏈,建立長期經濟發展和穩定。二戰後的臺灣和韓國,其實一樣,利用戰前已經建立的人際、技術、學術關係,引進美國援助和資本,和後來的日本資本,讓自己經濟能夠快速起飛,只不過臺韓選擇以更果斷投入製造業的方式,參與國際生產鏈。

《香港製造》書中所討論的跨商網絡和全球化過程,雖然把焦點放在香港和太平洋對岸的交流,但是形容的是在冷戰時期,美國大國影子下,非赤區的一種生態。中國進行改革開放、冷戰的結束,增加了全球的需求,讓有跨商背景的經濟和國家更能夠發揮這種國際樞紐或買辦的角色。

但是跨商能夠有所發揮,前提必須是要世界要有全球化的意願。在這種環境下,國際結構裡才會有建立和維持跨越空間的需求。一旦在遠端尋找商機、政治機會和連結少了必要性,跨商及其網絡的價值就會下降。二戰後和冷戰時期,美國在赤區外推動的自由國際秩序,基本上就是聯合了美國的資本、技術和市場,拉近不同地方的勞動和天然資源,後來還加入的戰後重建工業的西歐和日本。冷戰末期,中國也首先利用自己的勞動和市場資源,投入這個全球價值和產業鏈,讓它更加蓬勃。

跨商在這種環境下,可以利用自己的資本和人際網絡,幫不同的產業找到連接和賣點,建立商機和成功尋求利潤,也同時讓如香港的樞紐區從中獲益。不過,在 21 世紀 10 和 20 年代,為全球經濟和政治龍頭的美國、歐洲和中國,卻因為內部發展不均,以及美中競爭,對持續全球化的興趣下降。這個趨勢,也就削弱了跨商及其據點的重要性。
 

全球化之未來與香港

所以香港近十幾年的經歷,也部分反映了全球化的命運。香港 21 世紀的前十來年,經濟迅速成長,但貧富差距日趨嚴重,也因此造成社會反彈。在這方面,與許多全球化的中高收入經濟體,大致經驗相同。在國際層面上,全球化的張力,以及美中相對實力的變化,造成對全球化過程的信心大幅度流失,美中競爭加劇。一但世界對全球化的需求降低,跨商能發揮的空間也會跟著調整。香港的跨商,在這種環境中,一方面是設法繼續跨太平洋經商利益串連,另一方面卻在政治上與中國共產黨靠攏,希望能夠從中得到好處。

可是中共在習近平領導下,轉向「內循環」,而美國及其盟友同時為了「減低風險」(de-risking),開始強調生產、科技和價值鏈「上友岸」(friend-shoring)和「上自岸」(on-shoring),然後又碰上新冠疫情,這些種種原因造成跨商的空間縮小。香港在新冠疫情減緩後,也因為大環境的改變,即便能夠使用國安法強制壓下抗議聲音,也無法找回經濟動力。

跨商雖然對於香港的興衰起伏相當關鍵,不過他們仍然只是全球化香港的一面。香港之前的成功,也在於社會能夠歡迎和容納來自不同背景的個人和群體,給他們足夠機會和空間。從中國到香港的歷代普通移民,在二戰後給經濟提供廉價和勤奮的勞動力。與東南亞不同地方的各種連接和人脈,給香港更多貿易機會和小型資本可以流動的去向。一般香港市民本身的努力和精力,也給城市帶來活力,讓它對世界更具有吸引力和魅力。這些不同面向,共同建立了二戰後至冷戰結束後,大家所熟悉的繁榮都市。

這些全球化在香港呈現的面向,光靠跨商,甚至跨國知識份子,是無法完全達成。從這個角度理解,香港之前享受的成功,不是因為是英殖民地,或是回歸後以中國管制的區域,而是香港在適當的時間點和環境,能夠充分地以各種不同的方式,靈活與世界各地建立和維持不同的溝通、商業、文化、思想和技術管道。
 
本文摘自《香港製造:跨太平洋網絡與全球化新史》(季風帶出版),文句、段落經故事 StoryStudio 編輯部調整,圖片由故事新增。
香港製造:跨太平洋網絡與全球化新史
★「跨商策略」如何在近代中國成形?
★「跨商策略」如何南漸,在香港開花結果?
★「跨商策略」如何利用英屬香港,往外幅射影響力,撮合中美關係,協助美國建立其二戰後的全球資本主義體系?

《香港製造:跨太平洋網絡與全球化新史》以香港為中心,重寫跨太平洋史。本書主要述說兩點:

第一,二戰後香港的社會發展,受美國莫大影響。在二戰之後,香港社會已然透過「美國化」方式,於英殖時代展開「非正式解殖」進程;

第二,對於二戰後的全球政經體系之發展,香港角色亦至為關鍵。美國前沿商業知識之傳播與應用、跨國生產供應鏈之重置,乃至中美關係之建立與穩固,皆得到來自香港之推力。香港此一角色卻多被論者忽略。

香港角色關鍵,源於兩大因素,這兩大因素分別為香港的「跨商策略」,以及美國在冷戰時期的政經需要。

「跨商」之源起,可追溯至 19 世紀。當時中國江南富商家族的成員,多入讀於美國在華的傳教士學校,進而旅美留學。49 年中共建政之後,這些中國精英多南遷於香港,在此地重整事業。他們的美國教育背景,使之容易從美國相關渠道得到重整事業時必需的資金、知識、情報乃至銷售網絡。可以說,若不從美國社會資本(social capital) 角度切入,便將無從透徹理解香港工業發展史,乃至香港串連中美關係的經過。

基於美國在二戰後的政經需要,同樣南遷至香港的美國在華傳教士,乃至美國企業與商會,聯同在港「跨商」精英移民,對內利用美國資源在港建立學校、居所、社區訓練中心,對外幅射香港影響力,香港由此得到助力,從「第三世界」躍升至「第一世界」,甚至進而導引中國融入世界體系。與此同時,美國經濟影響力亦為此散播,以美國為中心的新全球資本主義體系由此得到助力成形。

《香港製造:跨太平洋網絡與全球化新史》是結合本土政經發展與國際關係、難得一見的研究力作,是以跨域視野回望地方故事的典範。
文章資訊
作者 韓墨松
譯者 鄺健銘
序文作者 莊嘉穎
出版 季風帶
刊登日期 2024-03-12

文章分類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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