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的過去
在直接把目光鎖定於基隆現代的港口發展之前,過去的人們在海上的交流互動其實遠比想像中還要來的頻繁且範圍廣闊。
以物以物的逐海時代
在巴賽人仍於北臺灣海域扮演要角的那個時候,他們便不斷以勞務或手工製品與淡水河流域以及噶瑪蘭地區的住民交換米糧。
一直到 1950 年代之前,在濱海公路尚未開通、馬達漁船與蓄電池帶動的漁船也都還未成為主要移動工具時,基隆八斗子居民甚至會與深澳岬一帶的住民滑著小船以物易物,使得今日的望海巷留下了「換番」的古地名。
除此之外,於北海岸落地生根的漢人移民,也透過宮廟的海上遶境活動,暗示了廟宇背後的社交網絡是相當地活躍。包括從和平島出發,沿途拜訪外木山、雙溪、八斗子與福隆等地的社靈廟三府王爺,以及自外木山繞至基隆港、和平島、八斗子、深澳、金山與野柳等地的協安宮池府王爺,都是再顯著不過的例子。
現今仍逐魚群而居的漁民,依舊在某種程度上維持這樣的生活型態。以捕撈鎖管的工作為例,他們往往隨著鎖管在不同季節去到不同的海域,農曆三、四月在新竹、五至七月在基隆,而七、八月又往海南島去,老一輩的漁民提到,他們與日本等其他國家的漁船在海上相遇時,時常會有機會互相交換彼此的食物及日用品,那在少有機會接觸到舶來品的時代,是相當難得的經驗。
商船與郵輪的海港時代
然而,縱使有這些因海串起的生活網絡,我們也無法忽略歷代政權企圖控制並不斷重新打造這條海岸線的各種嘗試。尤其在日治時期後,基隆港被定位成臺灣與日本間的聯絡港,政府自 1899 年開始便著手於為期 45 年的現代化築港計劃。在日本人將基隆內港的淺灘填平、炸掉港中的鱟公、鱟母小島,並建立起港口倉儲及鐵公路運輸網之後,大阪商船會社與日本郵船株式會社等機構很快便在基隆設立據點,大型商船與郵輪自此成為基隆至今的日常風景。
不只如此,日本政府於 1921 年公佈商漁港分離政策後,原先在基隆港東岸排擠到商港發展的三沙灣漁港,便被計劃性的遷至靠近八尺門的正濱漁港,使得過去曾經是基隆聚落中心的和平島及其鄰近區域又再度發展起來。
正濱漁港在當時可以說是臺灣最先進、完善的漁業產業專區,除現代化的漁業行政中心,政府陸續還興築了漁民住宅、水產商船講習所、魚市糶場、珊瑚市場、漁業無線局、貯冰及冰藏庫、燃料倉庫、空箱置場、給水所等設施;連帶周邊發展的造船廠、鐵工廠及冷凍廠等水產產業,直至 80 年代都仍可說是具有相當規模的漁業產業專區。
而在經過美援協助、復甦港市重建的戰後基隆,很快地又於 1960 年代掀起一波貨櫃運輸的高峰。在鼎盛時期,港務局甚至開辦過碼頭工人學校,訓練無數人成為一同見證基隆港市繁榮的勞動者;而伴隨著港口興起的貿易行、報關行、貨運行及委託行,則在幾十年間構成了基隆商業的特色。
海港的現在
今日的基隆海港,在國際航線改道、商港中心移往臺北及桃園發展等因素影響下,貨櫃吞吐量逐漸下滑,即便國際郵輪占了全臺灣近九成的航次,許多過去依附港口而生的產業仍慢慢地式微。
有鑑於此,政府近年來嘗試要讓基隆的港口轉型為結合觀光、親水性的景點,希望藉此帶動往來基隆的人潮,如基隆內港搭建的海洋廣場,以及近幾年於網路上掀起熱潮的正濱漁港彩虹屋,都是讓民眾能夠再次擁抱海洋的一種嘗試;也有年輕世代選擇藉由蹲點、田調,來重新認識已經為大多數年輕人感到陌生的港口,進而思考在地生活的可能性。
安家落戶的外地勞動者
那些過去受到基隆繁榮光景吸引而來的人們,有些人已經選擇另覓出路,也還是有人默默地耕耘,持續以他們的勞動與生活刻畫今日的基隆港日常,例如從前從事碼頭貨物裝卸的碼頭工人,由於本地人往往選擇到委託行、報關行等商家工作,貨物裝卸的人力來源有不少是來自基隆外的移民,最高峰時曾有六千三百多人在碼頭忙進忙出;除此之外,還包括有二線碼頭工人以及貨櫃司機,這些來自外地的勞動者來到基隆後,在西岸碼頭旁自造屋舍,安家落戶;過去曾有來自大甲的碼頭工人從鎮瀾宮迎回媽祖分靈祭祀,至今也早已融入地方,形成了與海港難以輕易分割的生活網絡。
60 年代隨著親友介紹大量遷徙至八尺門一帶定居的花東原住民族,早期多以漁撈維生,休假或船埠保養時則投入板模工等營造業兼差。他們過去曾有很長一段時間,是以廢棄船板、木材、帆布等材料自行搭建房舍居住,並多次遭市府強制拆除。
1995 年,政府在原地建成海濱國宅供原居民承購移入,也在同時以原住民/非原住民的原則劃設出國宅居住空間,過去族群混居的現象一度消失。也在這樣的情況下,第一代移民嘗試把自己在原鄉習得的祭儀活動與倫理規範移植過來,不同世代在基隆生成的「經驗」卻又回過頭來影響了「傳統」,使得不同的遷徙及生活經驗得以相互連結,構築了一個擁有基隆在地特性的奇浩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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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每一個與海港緊密相連的人
在碼頭另有一群身影,他們撐起現今漁業的根本──大多數時間可能都待在漁船上頭的外籍移工,因為沒有固定休假日,就算船隻靠岸也通常還有不短的時間需要待命,他們在基隆的經驗便顯得相當不同。以印尼籍漁工為例,由於目前基隆的漁港規模都不算太大,港口周邊也少有其族裔商店,他們多半在下船後就前往市中心,只有在那才能找到由新住民開設的印尼商店;除了同鄉會的活動之外,近年來漁會在八斗子漁港也提供了一個給穆斯林的禱告室,讓漁工能夠有屬於自己的空間,可以自主舉辦活動、交流。
正如過去許多初來乍到的移民、移工一般,外籍漁工的生活空間與網絡還正在形塑、建立的過程之中,我們如何在摸索海港未來出路的同時,也能夠看見每一個生活與海港緊密相連的人、思考彼此之間該如何找到共存的生活方式,這或許是今日基隆的海港需要認真面對的挑戰。
海港與海洋的未來
甫下客運,便能從基隆港口望見高聳的鋼筋起重機、華麗的觀光遊輪;夜晚來到正濱漁港,曾經廢棄的造船廠與鋼筋骨架融合藝術創造,發出與過往不一樣的光芒;凌晨的崁仔頂,漸漸熱絡地叫賣喊價,尚能窺見漁事在基隆的一席之地。當觀光發展可能成為基隆的未來,而談到基隆的未來,就不能避開海港、無法遠離海洋。
然而在許多基隆人的人生經驗中,基隆就像是一座只是剛剛好被海包圍的城市,人與海的距離是遠的、難以親近的,甚而終生未曾出過海的⋯⋯近年海港空間的打開與記憶的解鎖,讓生活在現代的基隆人得以有了機會,可以開始理解屬於基隆自身的海港歷史,思考屬於基隆未來的海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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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基隆,用五感體會山與海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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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我們這些非基隆人對這座城市的印象是模糊的。廟口、和平島,海風與海鮮,是我們最有印象的事物。直到這幾年,基隆重新在我們的眼前重新出現。
我們開始知道,這個地方的身世,其實就是一頁臺灣四百年的故事:從大航海時代,到日本時代,乃至二二八,及 1949 年代的大遷徙,都在這裡留下了歷史的印記。
基隆是一座神秘的城市。因此,編輯團隊從生活在城市的人的口中、從海的氣味裡、從山的懷抱裡,一步一步探索這座城市的故事。
提到基隆,你會先想到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