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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馬秘事六】根據考古發現,特洛伊戰爭的正確年代是何時?

ZANNANZA 2020-06-30

經過歷史學家和語言學家費盡千辛萬苦的努力,學術界漸漸從西臺泥板上提及 Ahhiyawa 和 Wilusa 的文獻中,得到關於特洛伊戰爭的重要線索。關於 Ahhiyawa的身世之謎,目前學術界主流漸漸傾向於承認它就是邁錫尼希臘。Wilusa 的地理位置,也被確定為安納托利亞西北一角,跟《荷馬史詩》中的特洛伊重疊。


與之同時,施里曼(Heinrich Schliemann)於 1873 年發現的希沙利克(Hisarlık)土丘還是十分受到考古學界重視。


施里曼之後的挖掘揭示希沙利克的「特洛伊」總共有九層,時間橫跨公元前  3,000 年到羅馬時代,顯示它是一座具重要戰略價值的城市。然而,施里曼發現黃金首飾的第二期(Troy II),其真實年代遠遠早於特洛伊戰爭發生的年代,因此不可能是荷馬筆下的特洛伊。施里曼對特洛伊考古的貢獻是劃時代的重大成就,但遺憾的是,由於施里曼的偏執加上他並沒受過專業的考古學訓練,他直接而粗暴地開挖位於底層的特洛伊第二期遺址,對上層的遺址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損壞。接手的學者必須小心翼翼地進行考古工作,希望從遺址本身能得到其身份的關鍵線索。

 
特洛伊九層居住層,涵蓋年代從公元前3,000年(第一期)到羅馬時代(第九期)

荷馬筆下的特洛伊在希沙利克土丘的哪一層?

很快地,學術界就放棄了特洛伊第二期是荷馬所描述的大城這個理論,隨著挖掘工作的展開,人們發現青銅器時代晚期、跟提及Wilusa的西臺泥板文獻同期的第六期(Troy VI)才是更佳的候選人。特洛伊第六期遺址年代約從公元前 1,750 年到 1,300 年,它擁有巨大的城牆、高聳的城門和塔樓。在這層的遺址中,單以石灰岩建造的城牆已經超過5公尺厚、殘存高度至今仍達 8 公尺,壯觀程度完全可以附合《荷馬史詩》中的描述。


考古學家在此期的特洛伊遺址發現了受西臺和希臘影響的鮮明建築風格,例如受希臘影響的邁加隆建築(megaron architecture)和受西臺影響的衛城規劃和長方形塔樓等,這些都讓第六期的特洛伊遺址在安納托利亞的建築風格史上顯得相當獨特。此外,在第六期遺址中,考古學家發現了來源自米諾斯、邁錫尼、塞浦路斯和黎凡特的進口陶器,這更反映了此時的特洛伊,是一座與整個東地中海文明圈有廣泛貿易的國際化商業大都會城市。


特洛伊六期(Troy VI)面向東南的塔樓

然而 1932 年,接手挖掘遺址的職業考古學家布萊根(Carl William Blegen),提出了不同的意見,他認為屬於青銅器時代晚期的第七 A 期(Troy VIIa)才是荷馬筆下的特洛伊,因為他相信城牆上的裂紋和土地沉降的問題都指向一個結論:第六期毀於地震而非戰爭。


而第七 A 期發現遺骸、箭矢和建築物等被火焚燒過的證據,顯示第七A期才是毀於戰亂的那座特洛伊。另外,考古學家發現第七 A 期的衛城山裡的建築物牆壁更薄而且更密集,這種建築風格可能是面對圍城攻擊的自然反應——將更多的人口塞進相對較安全的城牆之內。這個理論曾經一度受主流歷史學界接受。然而,無論是第六期或是第七期都存在一個致命問題——面積。第七期的衛城山已出土部分只有 2 公頃,這顯然跟史詩中所描述的大城有所出入。


至今仍持續困擾歷史學界的難題:特洛伊戰爭的正確年代

希沙利克遺址面積太小這個問題,在 1988 年科夫曼(Manfred Osman Korfmann)接手考古工作時被解決。科夫曼在衛城山外 450 公尺處發現特洛伊第六期下城(Lower City)的防衛工事、護城河和建築物,這使得第六期的面積翻了十倍到 22-25 公頃。1994 年時,以銫磁強計(Caesium vapour magnetometer)掃瞄時則顯示第六期上下城總面積達到 30 公頃,足夠容納 10,000 人口。


科夫曼另一個的重大發現是,他利用鈾鉛放射性測年法(Uranium–lead dating,縮寫U-Pb dating)發現了一條本以為是羅馬時代(第九期)修建的供水隧道,原來在公元前 2,600 年已經修好且一直沿用。這條水道座落在希沙利克衛城山西南約 200 公尺處,巧合的是,在西臺文獻中也提及 Wilusa 有這條水道。加上較近期的測年顯示,第七 A 期最早不早於公元前 1,200 年,對照西臺文獻記載的 Ahhiyawa 入侵的記載,這年代實在太晚。


特洛伊第六期(Troy VI)復完圖

相反的是,第六期最後的 VIh 期的年份大約公元前 1,300 年左右,跟西臺泥板中記載 Ahhiyawa 與西臺衝突白熱化的年代基本吻合。西臺文獻也有記載,Wilusa 國王亞歷山大(Alaksandu)因遭到阿札瓦(Arzawa)的軍隊攻擊而跟西臺國王穆瓦塔尼二世(Muwattalli II)簽署條約,成為西臺的附庸國。這件事恰好就是發生在約公元前 1,300 年左右,跟特洛伊第六期末年的時代吻合。這些證據都更加支持了特洛伊第六期等於荷馬筆下的大城特洛伊的說法。


考古學家正在田野進行磁強計掃瞄:銫磁強計掃瞄得出的結果,是特洛伊的面積遠比之前想像的大

考古學家正在田野進行磁強計掃瞄:銫磁強計掃瞄得出的結果,是特洛伊的面積遠比之前想像的大


特洛伊六期除了衛城之外,還擁有龐大的下城區(lower town)

雖然如此,對比第七A期有明顯的戰爭痕跡,第六期曾遭受強烈地震侵襲、加上城內缺少戰爭暴力證據的事實(只發現過青銅箭頭)等這矛盾一直困擾著研究特洛伊的學者們。加上第六期被毀後,第七期馬上就重建起來,這跟羅馬詩人維吉爾的《埃涅阿斯紀》(Aeneid)所述之特洛伊被徹底廢棄相矛盾。由於以上的問題,即使目前學術界普遍相信第六期的 Troy VIh 層跟荷馬的特洛伊關係密切,關於特洛伊戰爭的問題仍然有不少尚未解謎團,等待進一步的研究。


在特洛伊第六期遺址發現的青銅箭頭,是戰爭的間接證明,但是這個時代的特洛伊缺乏清晰而明顯的戰爭證據,至今一直困擾著歷史學界

結論

自從施里曼至今的一個多世紀間,考古學家一直有系統的考古與研究西方最為著名的文學作品之一《荷馬史詩》。從希臘的邁錫尼、諾可索斯、到土耳其安納托利亞高原的遺失之城哈圖沙,古人留下的記錄在語言學家的努力下被破譯,希沙利克土丘也被系統的發掘,為我們帶來很多珍貴而前人意料不到的發現。


與此同時,我們也必須承認,至今未有充分的考古證據證明《荷馬史詩》大部分內容,尤其十年攻城戰以及書中的英雄豪傑存在與否。但我們至少可以知道:第一,特洛伊這座城市是真實存在的;第二,《荷馬史詩》所描繪兩國爭霸的大背景是真有其事,而並非純粹憑空杜撰的。


當然,也許誘發起浩大戰爭那位傾國傾城的美人純屬詩意的杜撰,但青銅器時代晚期西臺帝國和邁錫尼希臘兩國之間的冷戰熱戰,以及特洛伊在這大背景中的角色,這些都在信史中有相當的根據,因為希臘人和特洛伊人及其西臺盟友間,確實斷續發生過一系列的軍事衝突,這段是存在於西臺文獻和外交書信中的可考歷史。如今,歷史學家最低限度普遍相信特洛伊城的存在,以及在公元前十三世紀的愛琴海東岸曾經遭受來自希臘的武裝力量攻擊。


這段史詩式波瀾壯闊的歷史,烙印在當時希臘人的記憶之中,口耳相傳超過五個世紀,直到被人用新發明的希臘字母記錄下來。當中或有加鹽添醋,但無礙它成為傳頌萬世的經典。說到這裡,筆者《荷馬秘事》的系列文章終於來到了尾聲,但關於特洛伊的爭論和正規的學術研究,至今仍持續為我們帶來新的洞察。


值得一提的是,在希沙利克土丘、希臘本土和哈圖沙的考古發掘仍在繼續,也在不斷地帶來新的發現。例如 1995 年發現的西臺印鑒上的盧維安(Luwian)象形文字,顯示特洛伊城所用的語言有可能跟盧維安語有關等等。隨著歷史學者的研究,我們可以樂觀地期盼著特洛伊戰爭某些現在仍未有結論的謎團,或許有天能水落石出。


—全文完—

 

參考資料
  1. Jablonka P. (2010) The Oxford Handbook of the Bronze Age Aegean, Ch. 63, “Troy”, pp.849-861.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 Bryce T. (2005) The Kingdom of the Hittites, Ch. 14, “The Trojan War: Myth or Reality?”, pp. 357-371.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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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ZANNANZA
刊登日期 2020-06-30

文章分類 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