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名將】幫助國家強盛卻被舉國痛恨的「商鞅變法」（上）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世事常因處境不同，而有需要變革的時刻。

戰國時代是競爭激烈的亂世，各國為求生存，無不求新求變。正因互相爭鬥，能從中脫穎而出的勝利者，自然更備受關注及推崇。因此，讓日後一統天下的秦國實力蛻變的「商鞅變法」，就成為後世研究改革的典範。

值得玩味的是，我小時候聽商鞅的故事，很少提到他如何改革成功，反而比較聚焦在他「作法自斃」的結局。為何一個人幫助國家強盛，最後卻遭舉國痛恨？雖已有無數前人對此做出評論，但老ㄕ這次也決定提出自己的一家之言，探討這位影響戰國局勢的關鍵人物。  

弱國的王孫

商鞅，原名衛鞅，衛國宗室的後代。雖然出身高人一等，但衛國國力衰弱，為求更好的發展，衛鞅果斷決定前往戰國首強的魏國，為國相公叔痤服務。

公叔痤非常欣賞衛鞅的才華，所以在病重時向魏惠王推薦：「衛鞅年輕有才，可以讓他擔任國相治理國家。」

魏惠王一聽這話就露出滿臉狐疑的表情：「國相呀，你是不是病糊塗了？且不說咱魏國那麼多人才，你卻只推崇衛鞅。依他的資歷，怎麼排也排不上他，若是用他那要如何服眾呀。」

眼看魏惠王反對，公叔痤說：「主公如果不用商鞅，那就殺掉他！不要讓他投奔別國成為後患。」

等到魏惠王走後，公叔痤趕緊找來衛鞅說：「我向主公推薦你當國相，他不答應，之後又告訴他，若是不用你就一定要殺了你，所以現在你趕緊離開魏國吧。」

相信看到這裡，不少人會覺得：「這公叔痤有毛病吧？怎麼會做出如此矛盾且兩面不討好的舉動？都說要殺人了，竟然還告訴當事人；於公，他這樣是縱虎歸山；於私，這是展現自己的殺意呀。」

這裡就要解釋一下，戰國時代以前的春秋，家族或個人關係通常都凌駕於國家之上。舉個例，有人跟孔子說：「我們這裡有人偷羊，結果被他兒子告發，這兒子不是很正直嗎？」結果孔子卻說：「父為子隱瞞，子為父隱瞞，這才叫正直呀。」以上言論證明，家庭人倫凌駕在國家之上是很正常的。

但到了戰國時代，國家的力量開始膨脹，對公叔痤而言，和國君對談就要以國家的利益為出發。不過當時舊有的傳統觀念還沒有完全消退，所以和衛鞅談話時，則能以私人的交情及利益為主。從這看來，公私兩者在不同時空場景下是可以切割且不衝突的。

衛鞅回答公叔痤：「主公既然認為我是小咖，所以不採納您推薦我的建議，又豈會再聽您另一個建議呢？」所以衛鞅繼續待在魏國，而魏惠王也果然沒對他下手。

衛鞅為何會冒著被殺的風險（即便極小），也要留在魏國呢？因為老ㄕ說過很多次：「魏國是戰國中率先革新的首霸。」也就是說，風氣開明的魏國還算是有創新及向上爬的空間，所以衛鞅需要觀察一下，自己在魏國是否還有機會。

另一方面，衛鞅也密切注意有沒有其他國家也會掀起改革的風氣，如果有更好的機會，那再離開也不遲。所以用一句話就可以解釋衛鞅的思考，那就是「騎驢找馬」。

投奔秦國

西元前 362 年，秦孝公繼位。雖然是老牌諸侯國，但秦國當時的表現卻非常堪憂。首先它位置偏僻，不僅在當時的國際外交上，直接被中原各國諸侯忽略，而秦國那時的物資及生產也不豐，經濟困頓，再加上魏國曾多次擊敗秦國，這其中尤以名將吳起佔領河西之地對秦國打擊最大，因為這徹底封死秦國向東發展的可能性。

外交孤立、國力落後、強敵在旁，這些危機促使秦孝公積極改革，他頒布求賢令，並明確指出：「誰能為秦國獻出富國強兵之策，我便給予他高官及土地的賞賜。」

這就是我要的機會！

看到秦國的改革契機，衛鞅來到秦國，並通過秦孝公的寵臣景監迅速見到秦孝公。

「先生有何指教？」

面對秦孝公的發問，商鞅開口：「我為您講一下，遙想當年黃帝乃至堯與舜的時代……」

秦孝公聽著衛鞅的發言，越聽眼皮越重，強大的睡意讓他忍不住對眼前之人頻頻低頭。好不容易聽完衛鞅的發言，秦孝公衝回去找推薦人景監：「你這混帳！推薦的是什麼狗屁神經病？跟老子談黃帝？講啥神話故事？」

被噴得滿臉的景監衝去指責衛鞅：「主公說你就是個狂妄之徒，不可任用！這下好了，害我也被罵！」衛鞅卻說：「安啦，對我有點信心，再安排我見主公一面吧。」

不知是怎樣的神之操作，景監竟然信了衛鞅，又成功讓他與孝公碰面。這次，衛鞅開口：「今天跟您講，昔日武王伐紂，其後有周公制禮作樂……」

這次秦孝公雖然沒睡著，但回去依然對著景監就是一頓噴：「又讓這個廢物跟我講廢話！你敢再叫他來，信不信我弄死他後再弄死你！」

景監肚爛地找衛鞅：「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信不信我先害死你！」衛鞅依舊自信地說：「再給我一次機會，如果失敗了，你想怎麼做，我都認了。」

衛鞅第三次見到秦孝公後，開口說道：「今天跟您說昔日齊桓公在管仲的輔助下，中興齊國並會盟多國諸侯……」

等到衛鞅發表完言論，秦孝公點點頭，之後回去找景監說：「你推薦的人，今天講的東西總算是比較有長進了，雖然我沒打算採納，但講的內容還是不錯。」

此時，景監找到衛鞅時，衛鞅這次主動說：「我想是時候開誠佈公我的壓箱底了。」

衛鞅第四次找上孝公，開口道：「昔日李悝著《法經》，文侯用之……」說著說著，旁邊的侍衛全都傻眼了，因為主公竟然越聽越嗨，甚至忍不住連連向衛鞅湊近，好像恨不得要把耳朵都在衛鞅的嘴上。接下來好幾天，兩人都是從白天談到黑夜。

這個消息傳到景監耳中，連他自己都不敢置信。後來他問衛鞅：「為何主公四次見你，態度差異如此巨大？」

衛鞅說：「第一次見面，我講的是帝道，這樣實施好幾代才能達到天下安定的局面。第二次見面，我談的是王道，要經文王、武王、周公輔政的成王三代才能定天下。這些對於主公都耗時太久，所以才不中聽。我第三次說的是霸道，一任君主就可以達成，但依然要顧及許多禮節。現在我說出的是強國之道，我總結了魏國崛起的經驗內容，效果之強近在眼前，且無須顧及過往法度，這就是主公最想要的治國理念呀！」

講到這裡，相信有人一定會說：「衛鞅幹嘛不直接就把壓箱寶拿出來？拖延這麼多次，萬一中間秦孝公完全放棄他，那該怎麼辦？」

那我會回答：「衛鞅在進行一次結果滿意的向上管理。」

試問，哪個領導者或是公司主管不喊著要人才？但請問又有幾個能真正用人才？所以在秦孝公考核人才時，衛鞅也在測量這號稱求賢之人的肚量。事實證明，秦孝公的肚量不是一般的大。面對前兩次都報告失敗之人，仍舊願意騰出時間繼續接見，這個舉動就是孝公向外昭告：「臭魚爛蝦來我都接待，難道人才來我會不重用嗎？」

衛鞅看見秦孝公的包容及耐力，並在之後提出改革理念時，看見秦孝公的飢渴及激動，這才讓衛鞅確定：「眼前之人，是願意大破大立的好領導，最適合讓我攀附並一展所長！」

雷厲風行的改革

在秦孝公的支持下，衛鞅展開激烈的改革變法，由於內容非常多，老ㄕ試著精簡出其中較為重要的核心概念：  

強迫各行各業的百姓（尤其是商人）從事農業，並限制農民遷徙以及接觸知識的自由，目的是累積戰爭軍糧。在之後威力加強版的第二次變法，還規定從事工商業者，連同妻子、兒女罰入官府為奴，可見商人在衛鞅的法律下有多麼沒人權。  

明確規定土地稅、人頭稅、徭役（可以想像成為政府免費勞動服務）等三種稅收的方式。為了加強稅收的效果，貴族成為重點打擊對象。首先，貴族的稅率更重；再來，貴族子弟除嫡長子外必須服徭役；最後，取消貴族世襲享受祖先功勞的規定，為的是削弱貴族資產，迫使貴族投入國家生產同時強化王權。

但是平民也別高興，因為衛鞅規定家庭若有兩個以上的兒子，必須在他們成年後分家獨立，如此可讓秦國按增加戶口數徵調人力，而不從此法的家庭，要繳加倍的賦稅。  

明確以法律規定什麼性情的人要被處罰（大家也可以看看自己是否有中槍：心胸狹窄、性情急躁、懈怠懶惰、揮霍錢財、阿諛奉承……），居民要互相監督檢舉，一家犯法，十家連坐。

不告發奸人的處以腰斬，告發者則可賞賜爵位一級，若是藏匿奸人，不但自己被處斬，全家財產還要被充公。後來的第二次變法，衛鞅還焚燒諸子百家的著作，避免有人使用其他學說挑戰法令。

建立二十等軍功爵制。士兵斬敵甲士首級 1 顆可獲得爵位一級，良田一頃，住宅土地九畝，役使無爵位的庶子一人，並擁有做官資格；斬敵甲士首級 5 顆可以役使本鄉的五戶人家。隨著爵位越高，就須以更多的斬首數換取，例如屯長若要晉身，所領導的五人小隊要斬首 33 顆。

另外，如果五人小隊沒砍到敵人首級，將全隊處斬！衝鋒時有臨陣退縮者，更要在全軍面前處黥刑或劓刑（就是在臉上刺字或是砍鼻子）！

當變法內容一推出，秦國不分階層的人都嚇壞了，因為新法完全顛覆秦國社會舊有的習俗及體制，這改變幅度之巨大，起初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衛鞅對此特地搞出「徙木立信」的宣傳，就是派人在首都市場的南門豎起一根約 8 公尺的木頭，並表示：「誰能把木頭搬到北門，立即獲得賞金 10 鎰。（後來賞金增加到 50 鎰，然後 1 鎰金可兌換 12 石粟，根據葛劍雄教授研究，一個秦人平均一年吃 18 石的粟，所以 50 鎰金的概念就是……讓你可以購買大約 34 年份的粟！）」

有人在搬走木頭後，果然獲得賞金，這才讓所有人了解：衛鞅是玩真的。

但新法的改變實在太大，幾乎所有階層都因極度不適應而表達抗議，甚至連秦孝公的太子都違反新法，可見當時秦人有多麼水土不服。

衛鞅的對應方法很簡單：罰到你怕就不敢囉嗦了！

太子的犯法對衛鞅而言，是挑戰，也是一個公關宣傳的時刻。他表示：「法律推行不成功，就是上位者自己不先好好身體力行，所以太子必須接受新法的處罰，也就是處以黥刑（也就是在臉上刺青），如此才能證明法律的效力！」

「不可呀！」

所有官員都跳腳了，在太子臉上刺青？這樣他未來當領導還能見人嗎？

「太子是儲君，不方便黥刑，所以讓太子的老師代替受罰，因為他管教無方！」

隨著衛鞅的命令，太子的其中一個老師被施以黥刑，而另一個老師─公子虔也被處罰，並在四年後因觸犯新法，直接被劓刑（削掉鼻子）。這一波操作讓所有貴族都安靜了，至少表面上如此。

對平民，衛鞅也不手軟。有平民議論新法的好壞，結果不論是贊成還是反對，全被衛鞅給抓了，理由是：「贊成的是阿諛奉承！批評的是目無法紀！全部違反我制定的善良風俗，所以通通發配邊疆服勞役！」

姑且不管秦人的心理陰影面積，衛鞅變法的成效很明顯提升秦國國力。後來秦國擊敗韓國，使各國都不敢再小覷，於是楚宣王與秦孝公聯姻、魏惠王與秦孝公會盟，總算讓秦國終結外交被孤立的處境。而隨著變法更加徹底，衛鞅終於要實踐他的目標──擊敗魏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