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 年 10 月 17 日下午一點,蔣渭水想像中的那個組織終於誕生了。那一天,在臺北的靜修女子中學,舉行了臺灣文化協會創立大會。
現場來了三百多名會員,其中大多是學生。蔣渭水率先上臺,報告創立的經過,接著眾人舉行會議,推舉林獻堂擔任總理。根據文化協會的組織章程,各項會務由理事所組成幹部會議議定,而由總理裁決;另外則設立協理一人,輔助總理,總理有事故時,則代為決裁會務。
那年 7 月,蔣渭水就帶著兩位醫學校的校友吳海水與林麗明,前去訪問林獻堂,與他商討文化協會成立事宜。衡量當時臺灣知識界的狀況,要能夠成為這樣一個組織的領袖的,恐怕非林獻堂莫屬。
不久之後,蔣渭水等三人又去總督府拜訪警務局長川崎卓吉。五十歲的川崎兩年前被派任來臺,先是擔任內務局長,前一年則改專任警務局長。蔣渭水等人特意造訪,為的是謀求他的諒解。蔣渭水強調,所謂「文化協會」成立之宗旨,只是為了謀求臺灣文化的發展,與政治運動無關。
找到了團體的領袖,得到了官員的諒解,蔣渭水等人便開始起草臺灣文化協會的章程與宗旨。在這份宗旨書中,他們寫著:
方今之文明,物質文明也。現在之思想,混沌險惡之狀態也。近時之機運,建設改進之秋也。而我臺灣位在帝國南端,因孤懸海外,常與世界之進運脫節。然如林子平先生所言──日本海之水實通歐美──臺灣海峽實為東西南北船舶往來之關門,同時世界思潮遲早必見匯合。
回顧島內,今也新道德之建設未成,而舊道德早已次第衰頹,緣此社會之制度墜地,人心澆漓,唯利是爭,無智蒙昧之細民固不待論,位居上流者,概以揣摩迎合是務,以搏取一身之榮達為能事,一面青年多安於眼前之小成,薄志弱行,更無確乎不拔之大志,甚而至思想流於過激,既無國士之風而有盜賊之行,此不但不能圖國家、民眾抑或民度之向上,一知半解,言行不能一致,荼毒社會莫此為甚。
興思及此,臺灣前途實堪寒心。於茲吾人大有所感,因即糾合同志,組織臺灣文化協會,謀臺灣文化之向上,切言之,即互相切磋道德之真髓,圖教育之振興,獎勵體育,涵養藝術趣味,以期穩健之發達,其歸結務在實行。有謂新文化運動,往往易陷於危險,有害無益,其實不然,夫合理之運動,穩健之宣傳何危險之有。
孔子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如此乃屬危險而為世道人心所深憂者,反之,講學、修德、聞義能徏,不善能改,確信為國家社會所不可缺者,吾人所信如此,用敢提倡設立本會,尚望大方諸彥之贊同焉。
關於臺灣這個患者
就這樣,以這麼一份宣言,蔣渭水等人開始對外招攬同志。到成立大會之前,文化協會的會員已經超過一千人,其中有地主、有醫師、有律師,也有不少學生,包括海外的留學生。
除了警務局長,蔣渭水也把文化協會創立計畫的通知書,寄給總督府其他局長、警察署長,還有幾位學校校長、已經在臺的重要日本人及新聞雜誌社。
10 月 2 日,十多個核心成員聚集在蔣渭水家中,為創立大會之程序、日期、場所,來賓名單等,一一討論。
到 10 月 17 日當天,臺灣文化協會的構想終於實現。不過預計擔任總理的林獻堂,因為正在服喪,並未出席,而由臺中人洪元煌以代理身分就任並致辭,協理一職則由來自彰化的士紳楊吉臣擔任。同時選出理事四十一名、評議員四十四名,蔣渭水則擔任「專務理事」。
蔣渭水謙稱自己一介莽夫,卻接下這個重要職務。他形容:文化協會是一艘汽船,而總理是船長,自己則如機關手,一定會遵守船長之命、忠實服務,並宣示無論碰到風雨浪濤,都要「毋驚、毋畏、毋落膽、毋失志、毋惶愴、毋狼狽」,會不動如山、堅固如鐵,面對阻礙,要盡全力「防備之、忍耐之、抵抗之、排解之、迂迴之」,必定「排除萬難、勇往邁進、直到目的地而後已。」
在選舉結束過後,眾人稍作休息,然後便正式舉辦成立典禮,除了文協的成員外,也有不少日籍來賓出席,其中有先後擔任總督府醫學校校長的高木友枝與堀內次雄──文化協會的成員中,有不少是醫學校的學生,包括領頭的蔣渭水;看著他們成長的校長願意出席,應該帶著賀喜之意。
不過,有些來賓心情恐怕不太一樣,比如北警察署長近藤滿夫,身為殖民地政府的警政官員,看著這盛大的成立大會,應該是憂慮多於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