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納(Esmeraldo Alves Sena Júnior)總是無時無刻不關注著火災的狀況。從九月到十二月,每天起床第一件事,他下意識抬起頭來觀看天空。如果他看見煙霧瀰漫,就馬上從床上跳起,打包行囊──裡頭裝著幾天份的水、食物、基本的防火衣與護目鏡,以及一些工具。整裝完成,他傳訊息到 whatsapp 的群組,通知夥伴自己晚點要啟程。通常他們會聚集四、五個人行動,有的時候,還會相約一起用走的到火場,因為車子反而不好抵達。
瑟納白天是一名導遊,晚上則是救火志願隊員。救火隊的行動,通常在晚上進行。「因為晚上氣溫比較低,有更大的可能可以控制住火災。」跟同伴們一起,他一步步學習如何對抗土地上的熊熊烈焰,這樣子將自己的性命置於危險境地,不為任何名聲、回報,甚至也沒有政府的協助。
瑟納的專業是導遊,大部分時間都在載遊客前往巴西最大、最美的瀑布,這些瀑布位於迪亞曼蒂納高地國家公園(Parque Nacional Chapada Diamantina)裡,而瑟納的家鄉 Lençóis 也在國家公園旁邊。公園擁有美麗的山、峽谷、瀑布等等自然美景,很多遊客喜愛來這裡拍照,「卻根本不知道這裡發生什麼事,或怎麼保護這片地方。」他嘆息地說。
從採礦到守護
瑟納是當地 Lençóis 救火隊的領導人,這個救火隊正是 27 年前由他父親所創立。當地只有大約一萬居民,大家對彼此都很熟悉,互相協助。因為地域的機緣,大部分救火隊員的雙親都從事礦業,包括瑟納的父親。儘管這個區域在 1985 年就被官方列為保育區,卻依然持續面臨砍伐與剝削的命運。
「爸爸教我們要保護自然環境,一個無止境的志業。」瑟納嘆:「這裡的大自然已經受苦太多了。因為採礦的緣故,整個森林一直被剝削。現在又發生了森林大火。」他形容救火隊就像是其中的點金石,把父母那個年代開墾、建設的文化,轉為守護的文化,這一切也是為了下一代。
在乾季時,他們常常要連續四、五天對抗火災;在 2009、2015 年等乾季長的年份,甚至可能長達數週或數月,這些救火隊就必須放下自己的正職,專心救災。
「要是沒有救火隊的努力,這些美景早就燒盡。」他感嘆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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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怠慢
2015 年時,大火延燒不斷,救火隊搏命奮鬥三週後,政府才姍姍介入,此時已大約一半的公園受到火災影響。政府派出直升機送來一些糧食物資,還有一隊從最近的城市 Salvador 來的消防隊員。通常這些城市來的消防隊員對當地地形並不熟悉,必須靠著當地救火隊帶領穿梭火場;不只如此,由於當地眼鏡蛇非常多,成了人在裡頭行動的潛藏威脅,救火隊也知道如何應對。
在 2019 年,救火隊因為受邀前往指導軍隊和消防隊如何對抗亞馬遜森林大火而獲得關注。基於他們多年的實戰演練,熟知在野生的草林裡如何與火作戰,成了巴西抗火的專業組織。據了解,他們當時曾在一晚之中熄滅了 10 公里的火。
在亞馬遜叢林被大火延燒之際,巴西右派政府的種種發言令瑟納等人心寒。例如,政府不願承認氣候變遷與大量伐林正是造成大火的主因。他們深知對政府而言,種植大豆等經濟作物的田比美麗的森林來得重要。「我們早就習慣政府不履行他們所做的承諾。我從不等待政府行動。我們單純做好我們該做的事。」
無悔奮鬥
在非常時刻,除了在前線奮戰的救火隊,整個小鎮的人也會傾囊相助,在背後默默付出的人不計其數,費雷拉(Marta Érica Oliveira Ferrera)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女戰士。「在火災最嚴重的時後,她真的全天無休的在工作。煮飯、帶來食材、做行政的雜務,組織隊員、安排時程等等⋯⋯」
費雷拉創建了一個互相照顧的大家庭:「我學到了我們不能總是等待誰來做改變。我們有責任要成為那個主動幫助的人。」但並不是那麼容易,她承認。尤其身為一個女人。「但好在有我們的努力、勇氣與決心,一切也在為我們改變了。我們贏得了更多的尊重。」瑟納表示「我對她致上無比的尊敬」,「沒有她與其他人,我們不能完成我們完成的事。」
一同經過這麼多次生死交關的戰役,瑟納表示,目前還沒有救火隊員因此喪生,但他也承認,他們對長期吸入大量煙塵的後遺症並沒有什麼認識。儘管這樣,他沒有畏懼,「我生於此,長於此,我也會死於此。」
為什麼甘願冒性命危險,無回報的一次次進行救火行動呢?
「與火燄跳舞是一場比賽啊!」他說,「火會激發所有的你!憤怒、恐懼、真摯的情誼,還有無法言喻的喜悅。」「我做這件事是因為我愛大自然。我想住在乾淨、綠意盎然又受到保護的環境,跟大家一樣。破壞這一切是很快、很容易,我能從火中看到這些毀滅。」
「我不在意沒有酬勞,我獲得的回報就是在大熱天時能在乾淨的天然池水裡游泳,我希望我的孩子能體會到同樣喜悅、自由和大地的力量。」
「不是所有人都能體會這樣的連結。不是每個人都能聽見瀑布說話的聲音。」當那些朝九晚五的消防隊員來與救火隊員相聚,瑟納坦承看到有人因為領錢的工作才來,下班就離開,心裡很不好受。他們這樣來去,卻不真的理解或體驗到救火隊員為了守護與自己緊密相依的母土所承受的巨大身心壓力。
「但有些人懂。」他說。「我們尊重他們,因為他們能夠感受。他們看到大地或煙,看到破壞,或是美好,他們會哭。」「我們看著大火在大地上燃燒,我對他們說『這真的糟透了、糟透了,對吧?』然後他們為大地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