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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里長伯駕到!面對社區不斷開發,土地公的都市求生記

2022-06-10
生活在都市中的我們,還需要拜土地公嗎?或者說,到了現代,拜土地公還有什麼意義呢?(Photo by YEH CHE WEI on Unsplash

你對土地公廟的印象是什麼呢?

我們或許都曾看過路邊的土地公廟,有的擁有一尊坐在廟頂的巨大彩色塗金土地公塑像,祂的表情總是和藹愉快,呵呵笑著注視著高速來去的車流;有的是一座小廟靜靜地座落於田邊、樹下一角,廟前供奉三柱清香讓人好不容易才注意到祂的存在。

在臺灣,土地公可以說是最貼近日常生活的神祇,俗話說:「田頭田尾土地公」,從鄉村田圳、山中海邊,到遍布高樓大廈的城市中都能見到土地公的蹤影。最早的土地公源於自然信仰,倚靠自然環境耕作、種植的農民祭拜土地,希望神靈能守護土地不被災害襲擊、祈求農穫豐收。

土地公最初的形象可能只是個簡單的石頭,直到後來被信徒賦予更多想像,轉變為「人格神」,也就是被認為神祇是由人所轉變的,可以祈求、跟祂對話,也因此更出現了後來我們熟悉的形象──白鬚紅潤臉龐、拄拐杖的老人家。

關於土地公的傳說眾說紛紜,有一說是朝廷稅官因勤政愛民、行善積德,在逝世後被緬懷建廟;也有一說是忠僕為了保護家主,不幸去世,上天顯靈出現神蹟,百姓因而建廟供俸。在臺灣也有流傳許多土地公顯靈助人的傳說,例如臺南白河鎮木屐寮的福顯宮,廟中有一尊全臺唯一頭戴紗帽的土地公,相傳是清代將領王得祿,因為年少受過土地公顯靈幫助,又被託夢指點他從軍;功成名就後,王得祿便特請嘉慶帝冊封,讓土地公戴上紗帽,感念祂的恩澤。

以上種種傳說,都傳遞出土地公親民的形象,如同神明界的村里長,也像是人們身邊容易親近的長輩,是最貼近每個人日常生活的守護神。

 

管東管西,土地公忙碌的「斜槓」生活

直到現代,隨著工商社會的發展,人們開墾農地、種植作物的需求日益減少,取而代之的是工業與服務業逐漸發達,土地上蓋起了廠房大廈、高樓矮房。人們與土地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但原本與土地密切連結的土地公信仰並未消失,而是因應社會需求,被賦予了更多的功能與意義。

位於商業繁華地區的土地公多半有求財的功能,市場旁常見或大或小的土地公廟,如臺北的濱江果菜市場內即有一間土地公廟,以屋中廟的形式建造,在土地公生日時市場內會集資做一隻大龜供奉土地公,祈求財運亨通。或是有臺灣三大土地公廟之稱的屏東車城福安宮、南投竹山紫南宮、中和烘爐地福德宮,不僅可以求發財金,烘爐地還因應廣大信徒需求,可以 24 小時前往祭拜,這三間土地公廟已然超過原本土地公的在地管轄規模,成為全臺熱門的求財廟宇。

除了發大財,求取功名也少不了土地公的保佑。被暱稱為「交大土地公」的新竹光明福德宮,就位在國立陽明交通大學正對面,傳說交大土地公愛喝仙草蜜的原因,是二十多年前,有群要考交大研究所的學生,路過土地公廟,帶了甜甜的仙草蜜祭拜,後來全數上榜。因為拜完之後成績進步的靈驗神蹟在口耳、網路上相傳,也讓交大土地公喜歡喝仙草蜜(還指名一定要泰山仙草蜜!)的傳聞流傳更遠。

 

甜甜的仙草蜜,是交大土地公的最愛(Source: 國立交通大學/Public Domain)

 

交大土地公也開始兼任起文昌帝君的職務,保佑學生讀書順利。根據廟中主委的分享,有七到八成的信徒是年輕人,清大和交大學生每到考試就會來參拜,希望期末 all pass。尤其是在大考前夕,都會有來自全臺各地的學生們特別前來,帶著一箱箱的仙草蜜祈求能金榜題名。

農村社會轉變為都市的過程,土地公被賦予了越來越多的職責,無論是商人求事業求財、學生求學業進步、建築業求工程順利等,身為神明界「里長伯」的土地公也開始「斜槓」了起來。信仰並沒有在都市化的過程中缺席,反而能見到臺灣民間信仰在社會變遷中維持著重要性,同時也為了符合人們需求充滿彈性和包容。
 

大城小房,土地公也要夾縫求生

在過去漢人開墾的農業社會,每庄或每個社區幾乎都會有一間土地公廟,順勢成為庄民聚會、樹下泡茶的好所在,也是村落生活空間的一部分。土地公廟不僅可以透過神明信仰組織地方人群,形成「祭祀圈」,更能定義出一個聚落內人群組織與活動的樣貌,例如每年土地公生日舉辦活動時,需要跟庄民收「丁口錢」以應付祭祀的支出,而從參與活動的人們,便可以了解聚落發展和組織的發展概況。

然而,在現代化的進程中,聚落間緊密的連結被都市計畫輕易地切斷了。以臺北市為例,日治時期施行市區改正,將道路拓寬、拉直,原本因應開墾生活而自然生成的聚落,被改造成都市空間。

作為聚落主體的宮廟,此時卻被排除在公共建設之外,生存空間也被壓縮。甚至因為政府制定了嚴密的土地使用管理方式,讓原先建築在田邊水邊的土地公廟,無意間佔用了公有地、水源地,不得不被迫搬家。

臺中蘆竹湳福德祠在二十年內因為道路拓寬、區段徵收之故,被迫遷移兩次,廟方之後雖然還無法找到讓土地公定居的地點,但仍在重建時特別建造堅固的地基,讓土地公廟可以直接被吊起移動到新家。又例如位於新北的蘆洲五福宮原本是在地重要的角頭廟,也就是在特定區域或村里為主的居民共同供奉的廟宇,有超過百年的歷史,卻因道路拓寬,導致舊廟被拆,流浪了近三十年都無法找到落腳處。

不過並非每間土地公廟的命運都如此坎坷,也有因為地方社群的要求,或者是神秘的顯靈事件,讓原本需要搬遷、拆除的廟宇,得以留在原地。

在桃園有座位於水中孤島的土地公廟「屢豐宮」,豐水期要靠竹筏才能夠前往,形成如此獨特景觀的原因,是在 1967 年水利會要進行頭寮大埤擴建工程時,原本計劃要拆除土地公廟,但怪手卻頻頻無端故障。在諮詢當地居民後,決定保留土地公廟,還另外修建池中島。不用搬家的水中土地公,也被在地人視為守護神,祈求祂能護佑大埤穩定供應周邊地區的農業用水。

 

位於桃園的屢豐宮,又被稱作水中土地公,廟宇建造在頭寮大埤水中央的圓形人工島上(Source: OutlookxpCC BY-SA 4.0

另外,位於臺中北屯擁有百年歷史的松竹福德廟,在1981年時面臨都市計畫,預計將道路拓寬,勢必會影響廟宇。不過福德廟有著深厚的歷史底蘊,再加上廟旁還有兩棵將近兩百年的老樹,當地人都不希望廟宇搬遷。在居民陳情後,政府決定將道路中央保留一塊地與土地公廟,形成了特殊的「路中廟」景觀。

無論是被迫流浪的土地公廟,或者是在協商之下誕生的「水中廟」、「路中廟」,保留廟宇與規劃都市空間之間的角力並沒有絕對的正確與錯誤,或許這也是讓我們反思現代化的政府權力與民間信仰間,要如何找尋平衡的一種方式吧。
 

神明也要跟上時代,雲端信仰正式上線

土地公的地方性根基於過去的移民社會以來,倚靠著居住地區、血緣關係構成的祭祀圈。因此土地公仍保有守護地方的職責,當人初到一地時,若遇到什麼問題,還是得先找當地的土地公拜碼頭。但土地公只是區域性的神明,通常不若大甲媽祖、白沙屯媽祖,或是東港王爺擁有橫跨整個臺灣的信徒與影響力,除非是有特定功能的土地公,才能夠跨出地域限制為人所熟知,例如前文提到的三大求財廟和交大土地公等等,是全臺都耳熟能詳,爭相前往朝聖的廟宇。

然而,現代的都市居民,願意參加地方活動的人越來越少,傳統信仰日漸式微,如果廟宇僅停留在鞏固本地的思維,神明信仰可能會慢慢被時代所遺忘。為了因應時代,神明和信徒也得想著如何突破困境,獲得更多香火,而網路的普及,也是創造了超越地方性的「信仰圈」的可能性。

網路讓信仰跨越了區域和時空的限制,無論何時何地、身處何方,都可以藉由線上服務,如雲端求籤、線上點光明燈、安太歲可以線上刷卡享回饋、網購祈福文創小物、錢母快遞到府等等,不用親自前往廟宇參拜,就能享有遠方神明的庇佑。宮廟將例行事務搬到網路上,用多元的方式提供更多信徒服務,讓人更容易接近信仰,解決各種生活中的疑難雜症。

 

在數位時代,點光明燈也可以線上完成!(Source: Jorge GonzalezCC BY-SA 2.0

除了相對單純的線上服務,如今越來越成熟的群眾集資,也成為幫助廟宇重建的重要推手。

過去傳統的建廟方式,多半為當地仕紳、委員會協助募款,再加上信徒出錢出力籌措經費,展現在地社群的團結。但在寸土寸金的都市中,廟方負擔越來越重,難以處理建廟問題。

到了二十一世紀的現在,網路社群日益發達,世界各地的網友也能共同參與建廟。前文提到的蘆洲土地公廟「五福宮」在歷經三十多年的流浪後,以當代群眾參與協力的方式,與網路宣傳的推波助瀾之下,發起了史上第一個以線上群眾募資蓋廟的計畫。從建築設計到許多可愛的周邊小物,為傳統民間信仰注入了新的觀點與活力,也透過募資宣傳打破空間的界線,成為與更多人結緣的方式。

 

信仰從未消逝,而是融入生活

說到頭來,生活在都市中的我們,還需要拜土地公嗎?或者說,到了現代,拜土地公還有什麼意義呢?

信仰自人們需求所生,土地公信仰也因為社會變遷而改變,從功能到空間都出現各種不同的形式。土地公廟默默地融入都市的風景之中,在我們身邊如此現代化的空間中,仍留有縫隙保存這些被視為傳統時代的信仰,當信仰是被銘記且持續傳承,足以見到臺灣民間信仰因應著環境而生,頑強而璀璨的生命力。

 

 蓋廟特急|開箱土地公王新家

蘆洲三角頭五福宮,擁有一尊 133 年歷史,屢顯神蹟庇護當地百姓的土地公,並以做為在地信仰中心—湧蓮寺南海觀音的出巡先鋒而聞名,被在地人尊稱為「土地公王」。

土地公王的家在民國 1990 年因道路拓寬而被迫拆遷,至今已流浪 32 年,在信眾多年的奔波尋覓下,終於在 2018 年順利買下中路兒童公園旁,小而狹長的一塊土地,作為重建五福宮的預定地。
 
2020 年,由五福宮重建委員會與群眾自造共同啟動史上第一個群眾募資蓋廟計畫,並於前兩階段達標,完成動工前置作業並順利申請到建照,而此次為群募的第三階段,一座與土地共生、前所未見的當代廟宇將正式動土蓋設、邊蓋邊募。
 
詳細募資頁面請參考:https://r.zecz.ec/n8eh
參考資料
  1. 林美容,1987,〈土地公廟─聚落的指標:以草屯鎮為例〉,《臺灣風物》,第37卷第1期,P53-81。
  2. 蘇碩斌,2010,《看不見與看得見的臺北》,群學出版。
  3. 賴伯威、WillipodiA都市研究團隊,2017,《寄生之廟》,野人文化。
  4. 蘇怡媜,2017,〈是土地公還是文昌公?—交大土地公的角色加乘〉,國立清華大學臺灣研究教師在職進修班碩士論文。
  5. 李國綱,2003,〈土地公崇拜現象的大地悲懷(Geopiety)詮釋-苑裡鎮土地公廟例證研究〉,國立高雄師範大學地理學系碩士論文。
  6. 李健次,2008,〈地方性在現代性衝擊之下的轉變─以蘆洲市信仰為例〉,國立師範大學地理學系碩士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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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資訊
作者 高珮芸
刊登日期 2022-06-10

文章分類 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