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力推展數位公共資產運動的學者 Henriette Roued-Cunliffe,曾在 Open Heritage Data 一書當中呼籲人們善用數位技術、共創協作,成就讓未來世代共享的數位文化資產。如此願景,今天似乎有某種程度的實現。如著名的 Europeana 網站,連結起歐洲 4,000 多個不同來源的數位文化遺產,打造出一個跨國資料串接平臺。
回望臺灣,一艘以國家文化記憶庫(簡稱記憶庫)為名的方舟,也正逐漸發展成形。
記憶方舟的打造
● 目標:廣納臺灣各地常民生活
● 分類:生態、藝術、民俗宗教、政治、空間、產業、族群
● 來源:地方政府、文化館舍、文史社團、學校單位
起造:一艘臺灣自製的臺灣記憶方舟
2016 年文化部啟動數位建設計畫建置國家文化記憶庫網站,收納豐富的臺灣原生文化素材,發展成一艘由臺灣自造的記憶方舟。2019 年,臺史博登入其中,持續幫助這艘大船持續破浪航行。
我們首先為記憶庫建立一座展望室,將各樣的臺灣數位原生材料分別構築為「在地知識」、「常民文化」、「當代議題」與「數位史料」,不同的主題就像是方舟上不同的船艙,連上方舟網站打開主題艙房可以看見連江蝦皮漁事書寫、人群風土飲食記憶、礦業文化記憶;船艙持續擴建,擴充著臺灣林業記憶書寫、眷村文化故事地圖、Covid-19 防疫記憶徵集等獨特的臺灣記憶。
為了存儲記憶的證據,臺史博導入 3D 掃描等數位技術,讓記憶庫裡的素材保存更貼近實物視角。也期待未來可以結合內容產業等開展出更多轉化的運用。
展望室面臨到其中一個問題是:記憶庫所收錄的 300 多萬筆材料,如何進行系統化清理?為了優化素材查找結果的邏輯呈現,我們與工業技術研究院合作,導入 NLP(Natural Language Processing)智慧語言技術,建立了記憶庫 2.0 主題平臺。平臺上的每個主題欄目,猶如艙房的觀景窗,呈現出島嶼上變化萬千的文化記憶。
對主題艙房裡的記憶凝視,只是第一步。要讓記憶真正地對人群產生意義,還需要更多人的參與、共創。為此,我們打造了「時空旅行社——線上策展平臺」,希望讓數位材料的價值透過更多行動者的參與轉譯,而非僅停留於凍結式的收存。
艙房觀景窗
● 山海住民的生存知識技術
● 島嶼上多元人群記憶
● 國家影視聽文化資產
● 臺灣產業文化資產記憶
● 當代社會的議題焦點
航向:開放臺灣記憶的探險旅程
從 1.0 的海蒐廣存,到 2.0 的友善化、主題化,今天的記憶庫已經有了與往日不同的嶄新樣貌。與此同時,博物館還能夠帶入社群經營的能量,如同方舟上的能源室,將每個主題艙房裡存儲的素材,發展為連結於地方的知識敘事與文化資源,並且透過博物館與教育社群之間的合作關係,進一步輸送到教育現場。特別在 108 課綱強調「探究與實作」的風向當中,記憶庫資源的開放共創,能夠觸發無限可能——譬如水璉國小的光影偶戲,結合了地方歷史、表演藝術與記憶庫素材。未來,我們希望能有更多的教育行動者登入這艘方舟,一起來突破過往機構式的、單一的知識生產機制,將記憶庫打造為地方教育論述的共筆平臺。
如同 Henriette Roued-Cunliffe 的倡議,國家文化記憶庫同樣希望成就一個讓世代共享的數位公共資產。為此,我們以國際通用的「CC 創用條款」作為資料開放機制。這樣一種公共財的共享與使用,非但不會減損其價值,反而能夠促進整體社會的公共利益。社群的協作,最終將成為方舟上的推進器,讓記憶庫蛻變為一種「參與式數位公共財」。
數位海為路,記憶方舟航行中!
在數位時代的科技瀚海之中,國家文化記憶庫是一艘已經揚帆的方舟,持續航行於各個資料系統的港口之間,將常民微觀尺度的生命書寫傳衍於未來世代。藉由共創、協作帶入的多元詮釋則能夠成為一股能量,推動這艘方舟朝著文化平權的方向前進。
航海日誌──記憶方舟的航行軌跡
如果國家文化記憶庫是一艘方舟,博物館員大概就是方舟的水手吧!我們一方面努力為它蒐集原生素材、開放近用,一方面也持續反思這艘方舟航行的方向與準則。
出航:揚帆,方舟與我
今天有人問我:「歷史可以做什麼?」這是大家心中常有的疑問吧。但如果沒有「歷史」,該如何理解「我是誰」呢?
除官方論述建構外,社會群體多以文化習俗、節慶儀式等方式傳遞「關於我們的歷史」,主要因為個人無法經歷所有的「歷史」,我們通常是藉由所屬社群獲得。而社群對歷史的理解,常體現於「群體記憶」的選擇與傳遞。
我現在搭乘這艘數位方舟,乘載許多臺灣社群記憶。那些曾經透過身體實踐等非文字載體或物質性的材料,透過方舟上的數位化、整理、上傳存進記憶庫艙房。記憶得以被保存,未來的人群也能觀看裡面存放的故事。
航行第 365 天:展望室的工作
方舟的展望室主要的工作是以物件為媒介,試圖呈現以物為主題的歷史視角,連結彼此的記憶,建構臺灣人對自身歷史、文化的認識。
只是,要如何以物串聯大家呢?試想「物件」離開了既有的田野,脫離了使用它的人群、來到庫房後隨著文物典藏的分類基礎被放入一格格「新家」,失去原本的使用脈絡,又該如何讓它們述說其來處?
船員要為脫離原居地的物件尋找「鄉」關何處時,除回到文獻、史料外,又或以樣式、形制、年代推測其可能使用的族群及脈絡外,最關鍵的,是到現場尋找「記憶」之人。
航行第 755 天:港口補給,社群記憶
2022 年,我們邀請楠梓仙溪流域各聚落耆老參觀方舟,也交流分享他們使用物件的經驗知識。來自日光小林兩位耆老對館藏傳統漁獵用具「魚笱」印象深刻,亦能分辨是哪個族群製作。但對沒有「記憶」的船員,卻是知其形不知其意。
「『魚笱』是運用湍急河道中的水位高低差,用以捕魚的工具。」這是我們透過文獻得到的知識。但魚笱如何製作?如何使用?卻不得而知。於是,我們跟著耆老回到部落,嘗試藉由製作魚笱,從採集植物開始到製作工法,了解更多物件背後的故事。
航行第 800 天:方位 121,航向楠梓仙溪
暫離方舟,沿著山徑,走入路跡模糊的林道,採集記憶的過程並非想像中容易。好比黃藤,由於黃藤的植物特性,想要將黃藤製作成器具,要先去除其細密的刺。看著耆老利用剖藤刀,調整好角度,手一彎藤一抽,便能除去將上頭的刺。看似簡單,但這是經過多年經驗積累才有的純熟技術。不僅如此,加工成「魚笱」,也需要幾道功夫,從剖竹開始,將一根竹子平均分成 32 等分,再將竹肉削細以利用酸藤編織,這過程靠的不僅是手藝、還有巧勁,將直挺挺的竹子以酸藤圈起、塑形,成笱。
回到船上,我思索著,在地居民取之於自然,也用之於自然,在潛移默化的生活中實踐出不同於他者的習慣,這些習慣往往是藉由身體實踐傳承,但因不落文字,故不易察覺。雖然博物館可以實體保存「魚笱」物件,但關於人製作的技藝(記憶),如果沒有方舟,可能難以留存。
航行第 1000 天:水手的使命
帶著方舟的採集裝備,我跟隨「記憶」之人回到現場,努力捕捉製作過程每一道工序跟技法,並結合博物館技藝,讓在地人群理解物件(有形)及記憶(無形)保存及傳承的價值。方舟數位力量的介入,讓在地知識得以存放於網路,克服時間空間的限制,讓在地「記憶」得以保存、個體「經驗」得以擴散。同時,我們也看見人群對於自身文化保存意識正滋長著,而方舟也正航向公眾參與書寫的旅程上。
關於魚笱,從材料採集、製作、到放置於溪的過程,可參看臺史博製作的《記憶魚笱,技藝 Agicin》影片。
《觀・臺灣》第 59 期《記憶方舟》為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發行之季刊,全臺各地實體書店均有販售,線上購買點也將持續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