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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 年 6 月,美國總統約翰・甘迺迪來到西柏林。
當時正值冷戰最緊張的時期。二年前,蘇聯下令建造柏林圍牆,一舉把整個城市分成東西兩半,被譽為「希望燈塔」的西柏林被東德團團包圍。
在演講前一刻,甘迺迪想到一個德文句子,並向翻譯員請教正確唸法。演講開始,他是這麼說的:
全場爆出巨大歡呼聲,這段演講被視為甘迺迪最成功的演講之一。然而時隔 25 年後卻開始出現某種都市傳說,有人說在德文中,「我是柏林人」的正確講法是「Ich bin Berliner」,一旦加上不定冠詞「ein」,Berliner 就會變成著名的德式甜點:「我是顆『柏林娜』(油炸果醬包)。」
這個說法中的「柏林娜(Berliner)」,是一顆棒球大小的炸麵糰,它先是經過油鍋,炸到兩面金黃,再用擠花袋將果醬填入麵團,最後撒上大量白色糖粉。
初次見到德國的柏林娜,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小時候常吃到的那種雙胞胎,大口咬下後,我才發現這個德國傳統小點,和臺灣甜甜圈有什麼差別:因為大量牛奶和奶油,它的口感比雙胞胎柔軟非常多,重點是它含有大量糖粉和果醬,味道實在是太甜了!
明明同樣是炸麵糰,甜度卻差了十萬八千里,究竟這個柏林娜是怎麼來的呢?
天然的甜味:沒有糖的時代,蛋糕是什麼味道
事實上很早以前,就有人想到要把麵團扔到油鍋裡炸。古希臘羅馬時代曾經有一份「蛋糕」食譜,作法就是「麵粉加水、放入炸鍋」。不過炸麵糰畢竟沒什麼味道,在還沒有製糖技術的希臘羅馬時代,人們要到哪裡找甜味呢?
答案是被稱為諸神美饌的──蜂蜜。
人類吃蜂蜜已經有將近上萬年的歷史。早在新石器時代的一幅石窟壁畫,就描繪一個人努力攀下岩壁,野蜂在他四處亂飛,但他寧願冒著跌落谷底和被叮死的風險,都要奪取這天賜的美味。到了希臘時代,這東西更是道道地地的諸神食物,連花花公子宙斯都是蜂蜜餵大的。
希臘神話中,宙斯的爸爸推翻自己的父親後,非常害怕自己也被兒子推翻,所以每次有孩子出生,他就會吞掉小孩。就在他吞掉前面五個小孩以後,宙斯的母親瑞亞用一顆石頭假裝成小嬰兒,真正的小嬰兒宙斯因此逃過一劫,被送到克里特島的山洞讓寧芙(Nymph)撫養。
寧芙是希臘神話中的精靈,是非常漂亮、長生不老的女性。根據傳說,發現蜂巢和琥珀色神奇液體的,就是其中一位寧芙梅麗莎(Melissa)。當小宙斯來到克里特島後,梅麗莎就用蜂蜜與山羊奶將他扶養成人,她最後成為了蜜蜂的守護神,世世代代守護著這天然的甜味來源。
從蜂蜜麵團到甜甜圈家族
中世紀之後,油炸麵糰的口味開始變得五花八門,這一切都要感謝伊斯蘭教。古蘭經上說:「享用甜食,是信仰的象徵。」根據《烹飪之書》(Kitab-al-Tabikh) 蒐集到的九世紀食譜,當時巴格達地區就出現許多現代美食的前身,比如炸麵餅、甜甜圈、酥皮,甚至還出現了海綿蛋糕(revani)。
而此時的甜味來源也不只有蜂蜜了,多虧從印度傳到中東的製糖工藝,整個伊斯蘭世界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食譜都是甜的:米飯能煮成甜的,小麥麵條搭配糖漿吃,澱粉加糖漿做成布丁,無酒精飲料則用蜂蜜或昂貴的糖調成甜味。而希臘時代流傳來的蜂蜜麵糰,則演變成伊斯蘭世界最普及、最受歡迎的一項甜點:盧克馬(Luqam al Qadi)
盧克馬如今是整個中東到東歐地區 都有的甜食。因為幅員廣大,各地的炸麵糰也各有千秋:希臘喜歡加上肉桂增添香味、阿拉伯地區則使用檸檬、玫瑰與橙花做成的醬汁。土耳其一間專做精緻糕點的餐廳,則用牛奶製作出更加鬆軟的版本,淋上蜂蜜後一口吃下,彷彿上了天堂。
這種甜食也來到了歐洲世界。女修道院在齋戒月結束與贖罪日開齋時,會提供人們塗滿蜂蜜或撒上糖的炸麵糰,這種源於古代的點心,後來發展成形形色色的甜甜圈家族,每逢天主教節日都可食用。但一直到這個時候,炸麵糰仍然是不規則形狀。然而,為什麼德國的柏林娜會是這種如棒球大小的球形呢?根據最為人熟知的說法,這和普魯士最偉大的國王:腓特烈大帝有關。
1756 年對普魯士來說是危機四伏的一年。當時腓特烈最大的對手:奧地利女王瑪麗亞・德蕾莎在經歷就任初期的執政危機後開始勵精圖治,不但重建原本差點瓦解的軍隊,還免費從列支登士敦親王那裡獲得一支裝備齊全的炮兵。女王不僅設立戰爭學院,最重要的是為了抵抗普魯士崛起,與法國和俄羅斯建立穩固的同盟關係。
歐陸最強大的三個國家如今已經團團包圍普魯士,自然讓當時的普魯士國王腓特烈深感不安。唯一能倚靠的,就是他統治下「雙肩負天」的陸軍,經歷嚴酷訓練的普魯士軍唯命是從,情勢險峻下仍能朝敵陣勇往進攻。這支軍隊成為歐陸最優秀的軍隊之一,據說當時一名糕點師投入軍旅,想擔任這支傳奇部隊的炮手,不過他被告知身體檢查不符合服役標準。
幸運的是,糕點師最後仍被允許在軍團裡擔任伙房兵,為了感謝軍隊,他特別按照加農炮的型態做出「柏林娜」,所以這款德式果醬包才會是如棒球般大小的渾圓體態。
這款腓特烈大帝時代的甜點就這樣風行了一百多年,最後還讓甘迺迪無端踩到德語詭異的文法地雷。
甘迺迪都市傳說的真相
有人說甘迺迪演講結束後,隔天柏林的報紙全都畫上了果醬包說:「我是柏林娜。」事實上, 1960 年代根本沒人提起「我是果醬包」的說法,是到了 1980 年代,這個都市傳說才開始流傳開來。
「柏林人根本笑不出來,當時的局勢實在太緊張了。」1993 年,一位當時的見證者說道。德文語法裡,雖然談到個人職業或血統時可以省略不定冠詞,不過語詞如果用於比喻,是可以加上不定冠詞的。最重要的是,柏林人不把果醬包叫做「柏林娜」,而是稱為 Pfannkuchen(英文 pancake 的意思),所以沒有人把這場演講跟甜點聯想在一起。之所以會造成這樣的誤解,應該是 1983 年出版的一本間諜小說《柏林遊戲》(Berlin Game)中,有個角色說:「在甘迺迪發表著名宣言後的隔天,柏林漫畫家全都在報紙上畫上果醬包。」
這原本只是小說的虛構情節,但許多媒體顯然把這件事情當真了。1988 年,紐約時報刊登文章提到當時的演講:「他(甘迺迪)的文膽原本認為,如果他能發布一些象徵自己是柏林公民的詞句,應該會是很棒的。......他們不知道,不過只要一查就能知道的是,這些人民從未稱自己叫做『Berliner』。因為那是他們早餐時常吃的一種甜點的名字.....」
也因為這樣,「我是果醬包」的傳奇就此蔓延開來,為這個知名甜點留下一段有趣的插曲。而後來,我也終於知道為什麼德國的甜點都這麼甜了。
原來,德國人吃甜點是要配咖啡的。17 世紀咖啡剛進來歐洲的時候,因為未能妥當保存,當時的咖啡非常難喝。為了讓咖啡比較好入口,奧地利和法國人選擇在咖啡裡加牛奶,德國則是出現「吃蛋糕配咖啡」的吃法。換言之,甜點本身並不是獨立存在的,要搭配咖啡才是完整的吃法。
果然在知道這種搭配法後,柏林娜的甜度瞬間變得可以接受了。不過這種吃法,似乎也隱藏著一些看不見的風險──
一個 70 公克的柏林娜熱量竟高達 210 卡路里!難怪有些嗜吃甜食的臺灣留學生,來德國後體重也跟著向上狂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