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多喜帕｜下篇】國王久病、帝國內憂外患不斷，她仍一步步上位

歷史學家相信，哈圖西里發動政變登位時，至少已經 50 餘歲，在他終於握有國家實權時，卻也越來越受病痛折磨。
 
此時，西臺又正面臨內憂外患，國內有缺糧危機，烏希．圖哈合一脈王族又對王位虎視眈眈。國外則有附庸國叛離，以及北方卡斯卡部落、亞述帝國和海上民族等威脅。對年老體衰、又長期受病痛煎熬的哈圖西里而言，身心早已不堪，哈圖沙政府急需一位健康且有能力的國王為國家掌舵。
       
在這最風雨飄搖的時刻，力挽帝國於狂瀾的便是普多喜帕。
 

折磨哈圖西里一生的「足部之火」

普多喜帕的禱文明確指出，哈圖西里一直受名為「足部之火」的頑疾所困擾。「足部之火」到底是什麼病？由於哈圖西里自小就有這個病，且隨年紀增長而惡化，它影響的部位很可能不止足部，還包含手部和頭部。從現代的醫學知識來推測這些線索，哈圖西里可能患的是「幼年型類風濕性關節炎（Juvenile rheumatoid arthritis）」。
 

幼年型類風濕性關節炎是一種自體免疫系統缺陷，大部份是來自遺傳影響。病因是病患體內免疫細胞的敵我識別機制失靈，導致免疫系統攻擊並破壞關節的軟組織。同時，免疫細胞會釋放發炎因子如細胞素（cytokine），觸發紅腫以及令人難以承受的疼痛。隨著患者年紀漸長，免疫系統會持續攻擊關節軟組織，再加上長期的慢性發炎，會導致組織退化、壞死，病人的關節最後會變形而無法行動。除了關節之外，頭部也會受影響，尤其影響視力，造成「虹膜睫狀體炎（iridocyclitis）。
 
哈圖西里在和拉美西斯訂立條約的時候，已飽受眼疾之苦，所以拉美西斯送到西臺的禮物中，還附上減輕眼疾的藥物。然而，青銅器時代的醫學水平不可能完全治療這種疾病，埃及的禮物很可能只有安慰劑的效果。事實上，哈圖西里後來就因併發症而失明。
 
眼見丈夫苦於病痛，婚前曾是一位祭司的普多喜帕，多次以懇切的言辭向西臺神明禱告，希望哈圖西里健康並得享高壽。現今保存下來的泥板中，還有許多普多喜帕的禱文。
 
普多喜帕告訴神明，哈圖西里生病了。如果哈圖西里受到詛咒、或者他在天神眼中變得可憎惡、又或是天上和地下的神明決定降災到他身上、或是任何人禱告獻祭祈求天神降災到哈圖西里身上，請求冥界女神勿聽信這些人的讒言。
 
她亦請求邪惡不要觸及哈圖西里，因為他是女神的僕人，所以不要應允敵人和嫉妒者的祈求。希望冥界女神賜予他生命，在諸神之間為他美言，阻止對哈圖西里的詛咒和詆毀。願哈圖西里同普多喜帕，女神僕從的生命可以透過冥界女神前來到眾神的面前。
 
普多喜帕的願望明確，就是祈求他們兩人可以相依更久。她還向神明獻祭：如果她的祈求蒙應允，她會造一尊真人大小的哈圖西里純銀像，並用純黃金打造頭部、手部、足部──那些最困擾哈圖西里的患病部位──獻予冥界之神 Liliwani（Leiwani）。
 

雖然哈圖西里一生始終受自體免疫系統問題所苦，但歷史學家卻從泥板裡看到他頑強的生存意志──即使腿不好，眼又看不清楚，仍堅持上戰場保衛自己的國家。普多喜帕則是在同患難中，完全地彰顯她對哈圖西里的愛──這樣緊密的支持，也是哈圖西里在外國統治者眼中，得以鞏固地位的重要原因。
 

哈圖西里駕崩，普多喜帕掌握西臺政府最高權力

公元前 1,237 年，久病多年的哈圖西里掙脫了軀殼之囚，長眠於王家陵園 Yazılıkaya。[1]西臺史上最長久而有建設性的王室婚姻就此告終。

歷史文件記載，哈圖西里三世在位至少 25 年，可以推斷他臨終前至少 70 餘歲。在青銅器時代，健康的人活到 70 多歲已經不多，更別說是自幼就有嚴重疾患的人。從此可見，雖然哈圖西里沒有如普多喜帕所願地康復，但祈求哈圖西里長壽的願望倒是實現了。
 
哈圖西里死後，普多喜帕越來越常插手司法事務，甚至曾參與附庸國的聆訊，作出一鎚定音的終審裁決。其中一個例子是，在她的兒子圖哈利瓦四世年間，她判一位故意破壞他人船隻的人敗訴，命令他賠償西臺附庸國烏加里特（Ugarit）的船主。
 

後來，普多喜帕寫信給烏加里特的國王阿米斯塔馬魯二世（Ammistamru II），知會對方裁決結果。這封信件上不只印有西臺王后的印章，她還在信中使用了「太陽我父」（西臺語：dUTU-ŠI，即「My Sun」）的稱謂──這是只有西臺國王才能用的專用稱號，顯示普多喜帕擁有無異於西臺國王的君權級別權限，得以西臺國王的名義作出裁決。她之所以能使用西臺政府的最高權力，很可能是來自哈圖西里三世的授予，並一直沿用到哈圖西里死後，她兒子圖哈利瓦四世在位初期。
 

和西臺早期活躍於政治舞臺上的其他王后不同，後世對普多喜帕幾乎一面倒地是正面評價。歷史記載顯示，普多喜帕完全沒有為個人利益濫用權力，且對丈夫毫無保留、發自內心的支持。這點對於哈圖西里解決王位繼承危機，以及建立在外國統治者眼中的地位、捍衛政權合法性，顯得至關重要。
 

當然，如今對於普多喜帕的形象塑造，多半受制於歷史文件留傳的偶然性因素。我們未必能確定普多喜帕在任王后期間，是否也像蘇庇路里烏瑪一世的王后塔瓦娜娜（Tawananna）一樣有陰暗面？又或者隨著她的地位水漲船高，是否其實樹敵不少？但毫無疑問地，普多喜帕在西臺國內擁有絕對性的權勢，且能充分影響哈圖西里的政策決定。
 
哈圖西里死後多年，普多喜帕還一直活躍於西臺內政、外交事務，且於公元前 1,225 至 1,220 年期間仍然在世。若真如此，即使考慮到她嫁給哈圖西里之時只有 15 歲左右，我們仍可以肯定普多喜帕享壽至少 90 餘歲，甚至有可能是百歲人瑞。公元前 13 世紀末，青銅器時代大崩壞的號角早已經吹響。即便普多喜帕在生時孜孜不倦地為國奔波，成功避免了西臺帝國在她任內解體，但是待她歸故土後大約 2、30 年，西臺帝國這個曾經呼風喚雨的超級大國就土崩瓦解了。
 

[1] 西臺傳統國葬儀式持續 14 日：國王的遺體會在過世翌日火化。第三日，國王的靈灰則會被收集起來，上至王族、國家高官、祭司，下至仵工、殯儀人員，都會參與一場為駕崩國王送別的筵席。國王的靈灰也會在此時被擺放於龍椅上，作為上賓被帶到筵席。第六日是下葬吉日，靈灰會被帶到首都哈圖沙城外 500 公尺的王家陵園 Yazılıkaya，並被下葬在被稱為 hekur-house（字面意思是「石屋」） 的王陵。和古埃及相反，西臺帝國的傳統是薄葬，石室裡也只有一盞長明燈，王陵裡面也只有一張長椅，椅上陳放國王的靈灰。陵墓被封上之後，祭三杯奠酒，宰殺一牛一羊作祭物。西臺帝國不進行人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