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曾收過這樣的訊息:「限時 10 小時內,轉發此訊息給 10 個人,就會得到好運喔!」「媽祖降臨啦!快快把顯靈的照片轉分享給大家,就可以順一整年啦!」這些訊息有些還夾雜著詛咒、恐嚇:「要是不轉傳此訊息,你就會遭到血光之災!」類似的手法,不一而足。
這些訊息的共同點,都是要把訊息迅速、大量地傳播出去。警方曾警告民眾不要在 LINE 上依照指示傳遞訊息,因為這可能是詐騙集團的手段,目的是獲取民眾的個資。這些使人不堪其擾的垃圾訊息,並非專屬於現代,而是自古有之。翻開清朝發行的報刊,我們可以發現不少「垃圾訊息」的傳遞手法竟和今日有幾分相似。
存好心做好事,瘟神不找你
清朝時,社會上曾有「瘟神降臨」的傳言,為了驅吉避凶、躲避瘟疫,報紙上記載著各種免災的消息,其中,1872 年 5 月 30 日的《申報》上所記載之武昌仕紳異事就是一例。那位武昌仕紳以高齡 80 歲過世,卻神奇地在死後 3 年忽然復活,傳聞他在死後碰到觀音大士。
觀音大士有感世人苦海無邊、迷不知悟,便讓老先生復活以勸導世人,並命其傳遞訊息。老先生復活一事神奇的經歷傳開後,有些人便在武昌省城的牆上張貼免災、延壽的告示:
當時《申報》的作者認為,持好心做好事本就是人所當為,並不認為傳播這樣的消息有何壞處。[1]
再加碼修齋、放生、念佛、禁慾
無獨有偶,兩個月後的上海也出現類似消息,傳說的情節與免災的方式雖有不同,但仍有相仿之處。據當時《申報》中〈辨瘟神下降傳單〉一文表示:
此時,《申報》的作者對此事的態度,已經與 5 月 30 日的報導大不相同。此文作者認為,當時已是 7 月底,仍未聽說疾病傳染一事,便認定傳單的內容完全是荒謬之論。該作者批判道,愚民憂懼疾病,反而會因為膽虛,而招致疾病。
也就是說,這種傳單的散佈不僅不能免災,還會招災。《申報》的報導又強調,作善者會吉祥、作不善者會遭殃,這是人的行為造成的,僅僅靠著傳單,並不能免除注定的災厄。[2]
連閻羅王也勸你要做好事
像前文這種以傳播訊息,來免除災禍的消息並不是特例。
1872 年 8 月 14 日的《申報》繼續記錄了類似的事件。標題為〈論疫證流行事〉之文記載,上海近期疫病流行,民間出現很多的謠言,於是就有好事者到處張貼宣傳紙,提到一位舉人在北京過世後七天復活,講述他死後的遭遇。這位舉人表示,鬼卒帶他去見閻羅王。閻羅王對他說:
該舉人恭敬應諾地離開。張貼宣傳紙的人又表示,該內容來自山東,若狂妄不信,將遭到天誅地滅;若是虔誠地抄寫此紙 10 張,廣傳於人,則可保家族平安。[3]
不同於前面兩篇報導,針對此事,《申報》的作者提出了一套疫病起源的看法,稱瘟疫是天氣造成的,跟鬼神沒有關係。他認為將疫病和鬼神牽扯在一起,是愚民的妄加猜測,一點根據都沒有。該作者進一步申論,春夏秋冬有「四氣」,分別為「温熱凉寒」,若氣候的氣調節不順,就會產生疫病。
像是春天的氣本應是「温」氣,卻呈現「凉」氣;夏天本應是「熱」氣,卻呈現「寒」氣;秋天本應是「凉」氣,卻呈現「熱」氣;冬天本應是「寒」氣,卻呈現「温」氣。
人體受到違時的氣候影響,就會得病,這就是所謂的「在天之疫」。而這種因違時的「氣」產生的疫病是可以痊癒的,並非得病後就必然死去,與「鬼神之疾」宣稱的後果不甚相同。[4]
在天之疫與鬼神之疾
《申報》作者與散佈傳單者對疾病的觀點,是中國人對疾病認知的兩種角度。傳統中國醫學將引發人體生病的原因,分為「內因」和「外因」。內因指的是從人體內引起疾病的喜、怒、憂、思、驚、恐、悲,稱為「七情」;而從人體身外引起疾病的者,如風、寒、暑、濕、燥、火等稱為「六淫」,也就是外因。
而以鬼神因素作為致病原因,則是另一種傳統醫學病因的解釋。[5]中國著名的醫藥家陶弘景(456-536)認為,人若因鬼神而致病,有可能是邪靈趁人精神衰弱時入侵人體,而在此情況下,針灸草藥外的輔助療法並不管用,祈禱之術才是對抗鬼祟的正規療法。
《申報》中為防治疫病而傳遞的鬼神消息,儘管故事的情節有所不同,有些是還陽之人講述死後故事,有些是來自張真人的消息,有些除了要求傳播訊息外,還要放生、齋戒或是禁慾,但核心的宗旨並無差別,即是鬼神造成了這次的疫病,而散佈傳單中的資訊是免除這次疫病的有效方法。
醫病觀的時代性
回過頭來說,疫病是氣造成的?還是鬼神造成的?如今以西方醫學角度來看,似乎皆非最正確的答案。然而,我們不該以現代觀點,去評斷清朝報紙上鼓勵人轉分享的訊息,因為從當時的「疾病觀」或「醫療觀」來看,時人之舉有其根據。
若將清朝報紙上的這些轉分享治病文,與現代通訊軟體 LINE 上的轉分享訊息,兩者對照來看,大概就如大文豪馬克吐溫曾說的:「歷史雖然不會重覆,可是必定會有相似之處。」
[1] 〈外國新報傳播善事〉,《申報》,1872 年 5 月 30 日,第 3 頁。
[2] 〈辨瘟神下降傳單〉,《申報》,1872 年 7 月 30 日,第 2 頁。
[3] 〈論疫證流行事〉,《申報》,1872 年 8 月 14 日,第 3 頁。
[4] 〈論疫證流行事〉,第 3、4 頁。
[5] 李健民,《從中醫看中國文化》(臺北:風格司藝術創意坊,2018),頁 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