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歷史」該是全民運動!
——訂閱支持《故事》,一起灌溉臺灣的人文土壤!西元 64 年 7 月 18 日的晚上,位處於羅馬並靠近帕拉提諾山和西里歐山的馬克西穆斯競技場發生火災,火勢延燒多日。羅馬歷史學家塔西佗寫道,在狂風助燃之下,火苗吞噬了建築物、神殿、廟宇,「其致命的進度超越所有防禦措施」。隨之而來的是恐慌。「有些人選擇死亡,因為他們失去所有財產,甚至失去了生計;其他人這樣做是出於對其無法拯救的家人的愛。」
面對這樣的災難,尼祿皇帝需要找到怪罪的對象。許多人懷疑他參與其中─這解釋了在城市焚燒之際他操弄的偽造故事。找誰當代罪羔羊最方便?答案是基督徒。
幾個世紀後,學者們會意識到 666 這個數字並非隨機而來。這個數字是把尼祿(Nero Caesar)的名字轉換成希伯來字母個別所對應的數字計算而來的,可以轉換成 50、200、6、50、100、60、200,加起來為666。凡有智慧者可以算計獸的數目,因為這是人的數目,他的數目是六百六十六。
對於早期的基督徒來說,尼祿代表的不僅僅是政治壓迫者。在他們的信仰體系中,尼祿也代表地球上人類未來的關鍵人物──具體來說,根本沒有未來。正如哲學家蓋爾納所寫,有些社群從出生到死亡都在「預期時間的終結」,基督徒就是明顯的例子。當基督徒超越現在往前看,並未看到漫長而遙遠的未來在他們面前展開,只看到近期的末日復活和混沌,其後伴隨各種在上帝身邊永恆存在的不同形式。
雖然期望世界末日後在宗教概念上的永恆,肯定是種長遠眼光,但它不同於長期的線性「時間軸」觀點。天堂可說更像是現下的永恆版和超凡版。如果想在腦海中描繪出無限的樣貌,只要用相同的濃淡著色即可。或者可以借用艾蜜莉.狄金生詩作的名稱:「永遠由許多當下組成」。
末日的誕生
世界末日沒有如期到來的事實,並未影響人們的信仰。當尼祿在西元 68 年自殺時,對世界末日的期望並未隨著他一起消失。事實上,許多人對他的死抱持懷疑:一些人認為是假的,另一些人則認為他會重生。少數冒名頂替者和被認錯的相似者,鞏固了他會復活的觀點。後來出現一個新的對手:聽命於魔鬼的羅馬皇帝圖密善。雖然根源、時間、地點不同,但其他宗教也出現對世界末日的期望,具有共同的主題,如宇宙的跡象、社會墮落的警告、救世主和惡棍,以及受難時期。在伊斯蘭教和佛教中也可以找到末世論的思想。古蘭經講述了審判日、復活以及對抗敵基督[1]的一場戰鬥。雖然禪宗可能否認末世的前提,認為沒有開始或結束,只有現在,但是西藏時輪怛特羅[2]中的一個預言,提到一場由野蠻人和最後的香巴拉國王領導的佛教徒之間的世界末日之戰。
隨著基督教信仰的發展,末世即將降臨的感覺在歐洲變得愈來愈普遍,並持續了一千多年。在西元 1100 年代,中世紀重要的世界末日思想家暨義大利神學家菲奧雷的約阿基姆加入新的轉折。他重新解釋〈啟示錄〉,認為世界分為三個時代:聖父時代(舊約)、聖子時代(耶穌一生和新約時代)、即將到來的聖靈時代。約阿基姆的計算表明他正生活在第三個時代的關口,這是一個巨變的時代。
在約阿基姆看來,世界的轉變和敵基督的最終失敗指日可待,可能始於 1260 年或 1290 年左右,距他寫作的時間大約一個世紀。同樣地,因為預測動盪將在短期之內發生,讓他縮短了對人類未來的認知。他稱之為世界末日(finis mundi),雖然實際上並未發生,但關鍵在於他的預測肯定地指出,會出現突然擾亂現狀的事件。
這種以厄運為主軸的未來觀有個缺點:它會滋生一種虛無形態的短期主義。當大災變臨近時,人們會想要像世界末日來臨一般狂歡,或是不再努力阻止。在氣候變遷的時空背景下,科學家麥可.曼恩將此稱為「末日論」:危險地相信,採取行動減少失控的氣候變遷威脅毫無意義,因為為時已晚。(這是我們將在之後章節中繼續討論的重要概念。)
「高瞻遠矚」的教堂建築?
隨著中世紀晚期的到來,宗教和時間以其他有趣的方式糾纏在一起。大約在 13 世紀,隨著擒縱器的發明,計時技術又一次飛躍,使得鐘表設計師能夠製造出齒輪「滴答作響」的機制。雖然這些更先進的鐘表讓社會對共享的時間有更精確的看法,但普及到家家戶戶還要再幾個世紀。反而是許多歐洲最早的計時器在教堂裡敲響了鐘聲,召喚人們祈禱。在索爾茲伯里和威爾斯大教堂中,可以找到世界上第一台機械鐘,其歷史可以追溯到 1300 年代後期。對許多人來說,時間為教堂所有。
這些設有時鐘的建築物的建造,也為我們了解這一時期人們如何看待未來提供了線索。到了 1300 年代,社區中的大教堂通常是橫跨多個年代的建築計畫,可能會持續進行到計畫發起人過世之後。
例如,威爾斯大教堂的工程大約從 1175 年開始,一直持續到 1450 年。被認為構思該工程的主教雷金納德.菲茲.喬斯林於 1192 年去世。接棒的威爾斯的喬斯林在 13 世紀初繼續建造。到了 1239 年,他已經完成教堂的主要建築,但三年後他離世,無法看到持續一個多世紀的額外擴建、加高、重建。
站在一座經由許多世代接力建造的宏偉教堂內,我們很容易假設它來自某個有遠見的單一藍圖。毫無疑問,每個人都是從願景開始,但許多多代建築計畫的演變,比它們的最終成品看來的更加彈性和隨意。
對於需要數十年或數百年才能完成的早期人類建築來說,情況也是如此。舉例來說,巨石陣的組裝涉及非凡的前瞻性規劃,它的建造者本應有長遠眼光:該址用作神聖的墓地,表明這些古代人顯然重視代際之間的聯繫。然而,其長達 1500 年的建設是經歷不同的階段才成形,從溝渠和樹林開始,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各種形式中演變。
中國的長城也是由幾個不同朝代的不同官員,根據當地的需要逐段完成。壯觀的建築可以營造一種宏偉設計的幻覺:如果外星人今天登陸地球,看著世界上所有的柏油路或全球鐵路網,可能也會假設其來自遠見卓識的計畫,而現實上卻是由各個當地的工程拼湊而成。
在今天,我們也只看到存活幾個世紀的建築,因此在假設它具有代表性時應該謹慎。許多中世紀的大教堂和禮拜堂,皆受劣質工藝、快速腐爛的材料或短視的資金糾紛所苦。我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被稱為「觀察者」的泥瓦匠大師(有點像建築檢查員)負責防止這樣的情況,而他們的監管往往會導致訴訟或要求全面重建。13 世紀,法國的聖思德望主教教堂就因為規劃不周和施工不善,而遭到拆除重建。
即使立意良善,基督教建築師也常常無法讓建物結構做好耐久的準備。英國的索爾茲伯里大教堂,在主體結構完工半個世紀後加建的塔樓和尖頂重達 5900 噸,因為過重,原始建築無法承受,導致巨大的中央支撐柱下沉。
在中世紀時期,人們顯然很害怕禮拜堂和大教堂倒塌,以至於在一些英國禮拜場所,人們會在禮拜當中祈禱:「親愛的主啊,請在今晚支撐我們的屋頂,這樣它就不會落在我們身上並悶死我們。阿們。」
世界永恆不變
最後,值得記住的是,如果大教堂的建造者確實有長遠眼光,那麼這種眼光就會根植於不同的社會背景乃至個人之中。也許對他們來說,想像交棒給後世比較容易,因為變化發生得更慢。他們會期待後代過著與他們相同的基本生活,有著相同的需求和願望。「在中世紀,大多事務都是無休止重複的形式:播種與收穫、疾病與健康、戰爭與和平,以及王國的興衰。幾乎沒有理由相信人類事務會出現長期變化甚至改善」,波鴻魯爾大學的歷史學家盧西安.霍爾舍爾寫道。如果人們對未來有所展望,
因此,儘管建造大教堂看起來或許像是個洞察力之下的重大發展,但當時的人們可能仍然活在永久循環的當下。他們可以想像一個在自己死後繼續存在的人類世界,但這樣的世界類似於他們所處的靜止的「現在」。那樣的期望無關任何新事物,也不會改變對遙遠未來的想像。大教堂仍將矗立在世界盡頭,但它周圍的景色看起來基本相同。
人們尚未開始將長遠的未來視為完全不同的國度探索。
繼續閱讀:曾經,歐洲人的世界裡沒有「未來」(下)
本文摘自《深時遠見:時間感如何影響決策,人類如何擺脫短期主義的危局》(麥田文化出版),文句、段落經故事 StoryStudio 編輯部調整,圖片由故事新增。
深時遠見:時間感如何影響決策,人類如何擺脫短期主義的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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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讚推薦
▍▍金字塔、巨石陣、大教堂耗時數百年才能完成,古人為何會開始明知此生看不到成果的計畫?
快轉至數千年後的人類世,現在的人們又是用什麼時間跨度的眼光做出決策?
福特汽車在 1960 年代因為競爭對手的壓力,趕著兩年內設計量產出小車 Pinto,致命的瑕疵導致多起意外;傳承五代的百年家族企業鐵姆肯公司,敵不過投資人的獲利要求,被迫分割公司,終結傳奇;華爾街因為短視重新包裝不可靠的次級房貸,引發 2008 年的金融危機……我們對於這些短視決策釀成災禍的事例並不陌生。
這種短期主義隨處可見。我們可以在商業中看到:財務季度主導企業思維、市場股東的需求,鼓勵公司領導者只進行週期思考。我們可以在民主政治中看到,促使政治人物只考慮對下一次選舉有幫助的政策。我們可以在環境議題上看到,當前的經濟競爭讓各國無法真正合作解決氣候變遷和海洋酸化的問題……
▍▍但人類並非一直都是這樣的,我們如何走到今天?
不同的時代、民族、文化、語言的人如何看待時間,又如何規劃未來?
古羅馬人相信命運,認為時間朝他們流過來,未來不會改變。他們腦中的未來是「靜止的現在」,認為後世之人將跟他們有著同樣的需求和生活;
早期的基督徒認為時間由創世開始,會在末日終結。於是他們一直在等待。這種末世觀滋生出一種短期主義,認為應即時狂歡,任何阻擋大災厄努力都是徒然。
直至一千年多後,科學接手了時間觀:地質學家赫頓發現了地球存在數十億年的證明,「深時/deep time」的發現自此顛覆了人類對時間的認知,西方社會經歷了一場深刻的變革,歷史學家將其稱為「發現未來」,哲學家康德在其中看到了啟蒙文明的新高度;再來,時鐘的普及使眾人同步,帶來集約化和商品化,工業使時間成為「可以操縱、管理、控制的可量化資源」,在西方產生深遠的影響;最後是電腦,以光纖速度前進的數位發展,我們的分秒決定都左右人類的未來。
BBC未來頻道資深記者理查‧費雪在書中詳細闡述短期思維如何主導西方社會,為什麼這可能對未來帶來災難,並探討了歷史性的以及現實世界中具有長遠眼光的例子。
費雪除了從心理學、認知科學、社會學、人類學、甚至語言學,探討我們對短期思維的時間偏差外,還提供了一些方法,包括納入透視思維,即以未來存在的心態來看待生活,擁抱長深時遠見之美。
「人類所做的一切、所處當代的微小勝利,以及我們所講述的所有歷史,只是人類尚未完成之事的序曲。」
──H‧G‧威爾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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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短期主義隨處可見。我們可以在商業中看到:財務季度主導企業思維、市場股東的需求,鼓勵公司領導者只進行週期思考。我們可以在民主政治中看到,促使政治人物只考慮對下一次選舉有幫助的政策。我們可以在環境議題上看到,當前的經濟競爭讓各國無法真正合作解決氣候變遷和海洋酸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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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羅馬人相信命運,認為時間朝他們流過來,未來不會改變。他們腦中的未來是「靜止的現在」,認為後世之人將跟他們有著同樣的需求和生活;
早期的基督徒認為時間由創世開始,會在末日終結。於是他們一直在等待。這種末世觀滋生出一種短期主義,認為應即時狂歡,任何阻擋大災厄努力都是徒然。
直至一千年多後,科學接手了時間觀:地質學家赫頓發現了地球存在數十億年的證明,「深時/deep time」的發現自此顛覆了人類對時間的認知,西方社會經歷了一場深刻的變革,歷史學家將其稱為「發現未來」,哲學家康德在其中看到了啟蒙文明的新高度;再來,時鐘的普及使眾人同步,帶來集約化和商品化,工業使時間成為「可以操縱、管理、控制的可量化資源」,在西方產生深遠的影響;最後是電腦,以光纖速度前進的數位發展,我們的分秒決定都左右人類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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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G‧威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