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平凡的早晨,孟買一間博物館附近突然湧入一群學生,他們既不大聲喧嘩,也沒亂丟垃圾,只是打算進博物館參觀。但沿路居民紛紛向門外伸長脖子,還有幾位民眾走向前去,和帶頭的老師葛洛莉(Gloria de Souza)談判,聲音中難掩憤怒。
兩小時後,葛洛莉被扭著頭髮,送去校長辦公室。學校門口滿是偷聽的家長,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推擠之下,所有人只聽清楚了葛洛莉說的最後一句話:「錢是『阿育王』給我的」。
在 1970 和 1980 年代,許多印度家長曾經嚴厲批評葛洛莉自創的這種「戶外教學法(Environmental Studies, 簡稱 EVS)」,他們說,「這種行為只是把我家孩子當作天竺鼠看待」。沒想到,十年後竟有百萬印度學生接受「戶外教學法」,後來印度政府更把「戶外教學法」納入國家標準課綱,取代填鴨式教學。
同樣在 1980 年代,遠在巴西南帕爾馬里斯(Palmares do Sul)的法比歐(Fabio Rosa)正在挨家挨戶敲門,懇求當地人用一隻牛,和他換購一整年的家用電力。法比歐提供的價錢,只有巴西政府供電價的十分之一。在法比歐出現之前每戶巴西農夫家庭,每年至少必須負擔 7000 美元(約 21 萬臺幣)的電費,是家戶所得的三倍。
在 1980 年代的巴西,電力全被軍政府把持,而且優先分配給城市、大型農場和工廠。因此,在帕爾馬雷斯地區,有三分之一養牛種稻的小農家庭沒電可用。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法比奧和軍政府達成協議,花費 3 年時間建立起電力網。這項計畫讓巴西小農得以用電引水,完成耕作。
法比歐並非有錢人,他只是一名農學家兼工程師。他是如何完成這項巨大的任務呢?答案又是「阿育王」。阿育王給了法比奧生活費、研究費用和顧問支援,讓他不用繼續和軍政府合作。
從安地斯山脈到克拉代夫海,讓印度實行校外教學,讓巴西人不必用愛發電。在這個地球上,只要懷有「改變世界」的想法,都能獲得「阿育王」的協助。
「阿育王」究竟是何方神聖?
古代的阿育王,是印度孔雀王朝的第三代國王,統治印度大陸很大一部份。他年輕時四處征戰,後半生致力於宣揚佛法。但當代的阿育王,是個致力於培育社會企業的組織,這個組織的創辦人,則是個一生缺少皺摺的美國人。
待過街頭和白宮的亞洲迷
創辦阿育王的比爾‧德雷頓(Bill Drayton),外表和他威武的組織名稱顯然有所出入。他戴著厚片眼鏡,鏡片上常掛著一小搓頭髮,身穿老式西裝,口袋裡隨時放著五隻筆、一疊筆記跟一個梳子,說話輕聲細語。
「你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就算是強風也會想避開他」,德雷頓在耶魯大學的老朋友如此形容他。
「但是德雷頓擁有可以獲得諾貝爾獎的腦袋,跟驚人的工作意志力。」
「這位先生一般像一縷煙一樣自制,他的強大在於聰明才智,他懂得營運組織,也知道這世界到底是怎樣運作的。」由此可見,德雷頓是位務實的社會企業工作者。
德雷頓曾被多任美國總統的顧問大衛·格根稱作「社會企業的教父」,並獲選美國雜誌「年度五十大夢想家」。
德雷頓的父母是探險家、音樂家和反黑奴運動者,這樣的家庭,或許影響了他。從哈佛、耶魯等名校畢業後,他參加了幾次環保運動,也因此被視為環保激進人士,往後他也進入白宮環保局工作。
德雷頓一直都在做幫助開發中國家的事情,過程中雖然有小挫折,但他並不是苦過來的人。
例如,德雷頓是個亞洲迷,高中時就創立了亞洲研究會的社團,當時成為校園中的熱門社團。在創立「阿育王」的初期,他往返亞洲和美國數次,但五年過後,還是沒辦法募到任何一筆主要資金。然而,亞洲地區的失敗並不阻礙德雷頓的事業。1984 年,德雷頓接到接到一通電話,通知他獲得麥克阿瑟獎金,德雷頓旋即回美國創業。
阿育王第一組資助的企劃就是葛洛莉的印度戶外教學法。
社會企業不一定賺錢,但是社會企業家不用對市場負責
許多社會企業會賠錢,但創辦阿育王的德雷頓卻有不同的想法,他認為:「社會企業家不用對市場負責」。
因此,德雷頓的「阿育王」堅持不收政府資助,他大部份資金來自非政府人士或組織、慈善家和銀行家的捐款。
而德雷頓在麥肯錫顧問公司的工作經歷,則清楚反映在「阿育王」的運作模式。
德雷頓創立阿育王的年代,是全球化初始而蓬勃的時期彼時許多 NGO 也陸續成立。然而比起 NGO,阿育王性質更像風險投資公司,致力於找尋潛力、實行性高,而且還未擴及大眾市場的投資標的。阿育王每年會選中幾個偏遠地區的菁英,給予三年生活費、專屬顧問等幫助,讓他們和世界各地的創業家交流。
「阿育王」的徵選標準不外乎四點:一是創造力、 二是企業特質、 三是社會影響力、四是道德素養。
中選的人將取得「阿育王夥伴(Ashoka Fellow)」的頭銜,這些人都被創辦人德雷頓稱為「改變者們(Changemakers)」。改變者們不只需要改變自己、超越自己,更要改變整個社會風氣;換句話說,這些人不只要看到問題、抓住機會,更要有能力解決問題。
「能夠在歷史上留下抓痕的人」,德雷頓這麼形容他想找的改變者們。
任何企業的草創初期都需要資金,但之後的長久發展則必須仰賴「人」的參與。在這種情況下,「每個人都可能是改變者」。經過「改變者們」的參與和傳承,原本改變社會的理念,將會隨時間推移影響更多的人們,最後形成一種正向的循環,越多人參與就越多人被影響。
來自醫療界的抓痕
創立「發現之手」的法蘭克.霍夫曼(Frank Hoffmann)是改變者們的其中一員。
法蘭克發現,盲人們能摸到的腫塊精確度,高於可視者和機器,因此,他創造了系統性的培訊課程,讓視障者學習徒手檢測乳癌腫塊。
「我們希望能提供我們的營運模式,讓加盟商能供應『訓練盲人技術師』的課程,如此,我們和其他加盟商都能維持獨立營運,不用依賴補助或政府幫忙。」
「我們也自行訓練、供應盲人乳癌檢測師,他們透過這項訓練,也能得到一份穩定的工作。」
近年來,阿育王積極投資像發現之手這樣的醫療型社會企業,根據《2018 阿育王年度世界夥伴報告》,當年度阿育王在醫療部份的參與,佔了所有投資領域的 17%。
有人質疑:「社會企業家難道不是一群理想主義者嗎?」
但德雷頓認為「社會企業家絕不是理想主義者」,因為「理想主義者可以告訴你『桃花源』將會長成什麼樣子──例如充滿各種漂亮的穹頂形成城市之類的,然後一堆有的沒的──但是他們絕不可能跟你說,當你動身前往『桃花源』,那邊的汙水系統會如何進行排水處理,他們也絕不可能告訴你『桃花源』該怎麼去。」
相反的,社會企業家著迷於各種實行的細節。在他們的早年生活中,常會自我精進,譬如參與花費時間較長、有完善訓練計畫而且支薪的學徒工作,以為未來出師後的挑戰做準備。
社會企業家們不會因為你給他們魚吃或教他們釣魚而感到滿足,在找到革新魚業的方法之前,他們都不會休息的。
現代的阿育王
目前的「阿育王」已經是元老級的社會企業組織,合作的國家數量將近半個聯合國,資助超過 3,500 位創業者。阿育王扶植的企業,超過 90% 成為其他企業的模仿標竿,86% 對國家體制有影響力。
阿育王雖然沒有直接資助臺灣的社會企業,但是仍然是臺灣社企取經對象。可見「改變者們」只透過理念,也能遠渡重洋。比如臺灣的「社企流」是在創辦時的營運概念,就是參考阿育王。2017 年時,「阿育王」團隊也曾經訪臺,當時臺灣的社企流便表示:「每當阿育王基金會開發新型專案,都可能是世界新趨勢的預告。」
身為阿育王的創辦人,比爾德雷頓曾經很樂觀地說過:
這是 1998 年企業家的信念。
二十年後的今天,人們還是必須對抗癌症、各種疾病;在地球上,不是所有人都能住上牢固的房子、喝下乾淨的水。
而此時社會企業已經遍布全球了。
社會企業(social enterprise):
一個以商業模式來解決某個社會、環境、公益性問題的企業組織。例如為弱勢社群創造就業機會、提供具社會責任或促進環境保護的產品或服務。而社會企業的盈餘主要用來投資社會企業本身,繼續解決該社會或環境問題,而非為出資人或企業所有者謀取最大的利益。